第3章 懒晨


我曾经遥想,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内侍,怕是要等到我古稀之年拥有了像秦皇汉武那样登顶权利后肉体上产生了无限空虚之时。就算再早,也得等着我那崇尚小乘的爹入了土,毕竟他就算容忍我因国所需尚一个台阁,也是断断见不得少郎这等“妖艳贱货”的存在的。

        说起我那懦弱的父亲,唯一奉教的好处,便是因为那教义只娶我母亲一人,让我没什么奇奇怪怪的兄弟姐妹来争家产分宠爱。虽说迫于他家亲娘的迫害,休了我母亲一次,但是又因为幼弟的出生复合。我母亲那个视夫婿宠爱如天如地如万物主宰的脾气,每每都是曲意逢迎。虽说念过些书,自诩名门,不过,她连四书五经都没读熟过,平白无故的大道理也只有怼我的时候才会假装自己看过来说理,她二人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今日金桐台宴饮,估计在那视君主为毕生信仰的父亲眼中,恐怕也得自己脑补出无数圣明的光环去描补自己那一套清规戒律了。

        想想,确实有趣的紧。

        已经是卯时了,玄英还在睡。这人,在我身边隐藏了这么多年,如今我从淮东生死一线的回来了,真的很想好好补偿他。

        他的睫羽居然有了银丝,再瞧他鬓间,也是缕缕发白。这般年轻,一年又七个月而已,竟然已经劳累成这样了,焉知我不在的时候,有多少心惊胆战。

        记得为我送行那夜,月色洒在他胸膛上,焦麦色的肌肉披散着钢针碎发,是真的有蛊惑到我。或许为了能同他再共春宵,才那般小心筹谋罢。

        是啊,如今,我也有了牵挂。

        不想打扰他,轻拢被榻,从他身侧翻过去。

        谁知手竟被一把攥住,我不防心,竟直接扑倒在他身上。

        “醒了还不睁眼,越大越爱赖床了。”我调侃。

        他似是羞恼,只把我摁在怀里,再不肯说话,也不肯放人。我不禁暗笑,他啊,看起来老成,实际上还是这般心气。

        “你从前,我装睡,瞒不过的……”他小声哝道。

        “一年多没睡过,自然不懂啊。”

        他一扯我的发丝,“你看,你就是变心。今日还去金桐台……有别人,就更没空了……”

        啧,这酸味,真大。

        直到素商进来瞧我,我才不得不从腻歪中起来。若是时光能一直这般下去,该有多好。人的日子一旦过得好了,便总想留在当下。

        好像少年总盼望长大,可我是个反例。记得八九岁的时候,我瞧着镜中的自己,觉得肤如凝玉,五官隽雅。且四肢纤细修长,身量体态也是很轻盈的,就想着一辈子不长大,能够永葆活力,不惧辛酸。王兄那时候日日陪我,教我习字温书,祖父尚在,喜欢带我出郊赛马踏青。那时候,每次在佛前许愿,都是时光有所暂停。

        祖父很欣赏我,大抵,这就是惜福罢。

        惜福之人,所以每一点开心都珍惜过,官场军队里,方能无所遗憾,所向披靡罢。

        早膳用过,还不免被素商瞪几眼。怕是这几日都是玄英陪着,忘了素商的情绪了。不过日后若是少郎进了府,和他们在一起,也总不是那么方便了。

        思及此处,不免伤感。主动勾住素商的箭袖,替他系好丝绦。顺着肩线一路起身,在他耳边悄悄吹气。他却不领情,一把拍开我,替我挑衣服去了。

        看着眼前的蓝麟云纹罩衫,银纹璎珞佩玉,有些难受。毕竟面宫进膳,只得华丽些,符合我这郡王的身份。柜子里好些衣服是淮东新作的,还没到半旧,穿着也舒服,一进京都,又得铺张银子来请人裁衣服了。

        玄英收拾好了,槐序打点好了仪仗,远眺宫墙,明知道看不见,还是有些难受那些红墙金瓦。仿佛是一条看不见的荆棘,穿刺我的半生。

        转身对素商软语,“今儿,你替我洒扫窗阁罢。别进宫了,看着晚饭。”

        他又像是听到了污言秽语般,一抬手,礼也不行了,直接甩身提裾闪人。

        槐序无语,玄英也有些低笑出声,到底是他厚道,替我解开这尴尬氛围,“殿下不必放心上,他就是脾气又上来了。”

        末了,我脸上略略好看了些,玄英却不知怎的,斜眼一笑,又补一刀,“他皮薄,殿下也不是第一日知晓,还这般调侃。”

        我自知理亏,讪讪上轿,由着他二人上马开路。

        窗前飞絮飞扬,正如秋日里少年的心境。

        在我瞧不见的庭院里,素商抚着手上的丝绦,眼里全是柔软,喃喃道,“悠悠宛转知谁系,历乱轻盈不自持。”

        “悠悠,不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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