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新的命格
画布之中，虞寻正坐在一张大理石桌前，细嚼慢咽着盘子里煎得颜色甚好的羊排。
她的身旁坐着尹馨南，活泼的小明星晃着一双腿，一边吃着饭一边讲着新听到的圈内八卦。
她的对面坐着正襟危坐的覃毅，他如今穿着居家服，上身却分外板正，看似不经意的眼神实则有些僵硬地盯着面前的羊排，似乎是不敢抬头看自己对面的虞寻一般。
此刻的虞寻无暇听八卦，也无暇去观察覃毅的心思，她专注于思索如何尽快集齐下下个月的香炉这件事。
正在思索着，寂寥了一整日的弹幕框上终于闪过几行字来。
【观众聂遵（太子）进入直播间。】
【观众李修诚进入直播间。】
【观众白秋月进入直播间。】
【观众周小蝶进入直播间。】
虞寻一双秋水瞳亮了亮，她起身说：“我吃好了。”
说完，径直上楼进入自己单独的房间。
尹馨南叫了两三声也没叫住她，鼓着脸纳闷道：“这是怎么了，都闷闷不乐一整天了，我专门跑来陪她她都不开心。”
然后她把视线转移到了覃毅身上，“姓覃的，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覃毅：“……”
好像……是的……
混进直播间的四名古人观众看见虞寻进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又落了锁，将眼神移向直播屏幕，意识到现在是神女方便说话的空间了。
太子双手握拳作揖道：“神女，我如您所托，将李大人、秋月夫人等人带来了。确实如您所料，父皇他们……之前损毁过直播庙宇，后来发现无法如愿，就干脆封锁了所有的庙宇，禁止任何人前来上香。”
虞寻点点头，说：“谢谢太子。”
交代完毕后，太子让过身子，将不多的时间留给其他人。
白秋月性子急，抢先开口道：“神女娘娘，我已经着手在修建‘娱乐圈’了，如今我挑选的酒楼映月楼还在改造，不出两个月就可改造完毕。”
虞寻闻言，心中放松了一些，她沉吟了一会，道：“秋月，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白秋月说：“神女娘娘尽管提。因为神女及您闺蜜的帮助，我才重拾未出阁时的勇气与魄力，若有什么我能帮上神女的，秋月在所不辞！”
虞寻说：“我知道我的这个需求对你来说可能有点为难，但是你能否帮我在映月楼地下开辟出一间隐蔽的屋子来，作为直播间的新端口呢？”
皇上下令禁止了汴都及近郊的民众朝拜所有名为“盛世直播间”的庙宇，这无异于封杀了虞寻的直播间。
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再让白秋月违背风向去修建新端口，对她和她的夫家两个家族来说，必然也承担着莫大的风险。
虞寻说：“不必多做宣扬，只麻烦你每日帮我烧香火即可。”
聊胜于无，但是虞寻也希望尽可能不要让这些古人观众因为自己而背负过大的风险。她知道，以白秋月的能力，在地下开辟一处隐蔽的端口并非难事。
白秋月眼含热泪，昂首说：“自然没有问题，神女能够将此重任托付与我，也是对我的信任。我一定照办。”
于是虞寻告知了她相应的端口建制，“你经营映月楼的事情，日后我也会继续找我的好友一起帮你拿主意的。”
“是。”白秋月感激道。
虞寻转而唤：“李大人。”
李修诚往前走了两步，说：“在。”
虞寻声线如泉水叮咛，虽清冷却也非常温和有礼，“李大人，说来惭愧。我们之前的那次畅谈，我从中学习到许多嵩朝办案的流程与原则，这些对我的世界来说也有很大的研究价值。”
“我近日想要将李大人的思想整理成文字，若是李大人同意，我可否能发表到书刊上，供我这里其他学者共同了解研究？若您不赞成，也没有关系，我可以记录下来供自己阅读。”
如果说农业专业是虞寻迫于姥姥的愿望选择的，那么考古学才是虞寻真正的心之所向。现如今她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多少时日了，最大的愿望已经是能够尽可能完成自己的学术追求，弥补一些遗憾。
而李修诚的思想就如同历史砂砾中淘出的烁金，对她而言，是再珍宝不过的素材。
李修诚听了，这个刚直强硬的男人眼中也难得弹出泪水来。
他虽身在高职，但因性格难蒙皇恩，更是受尽同僚排挤轻视。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从来坚持自己的作风，固守个人的品格。
而今有人能这样尊重他的思想，甚至要将其写成文字供人传阅。
在遥远的某个时空之中，能够有不止一人与他的灵魂产生共鸣。
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件事情。
李修诚热泪盈眶道：“这是李某的荣幸，神女尽管著书写作即可，能多一个人读到，李某便多一分欢欣。”
虞寻看见李修诚发去的弹幕，眼神中也多了许多柔软。
她垂眸片刻，然后抬眼，注意到最后一人。
“小蝶？”
周小蝶又如初见时那般，双膝跪落到蒲团上，眼中汩汩冒出泪花。
她的左臂无力垂落在身侧，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薄削瘦弱，似乎微风就能将她吹倒。
虞寻不知道她是怎么遇到太子他们的，但是大概猜了一番，心下也有了答案。
白秋月上前，替周小蝶讲出了这些天的遭遇，虞寻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她一直挺欣赏周小蝶这样一个农户女孩，却没料到她还有这样的胆识与气魄。
“真是苦了你了。”虞寻叹了口气说。
周小蝶咬唇说：“神女救了小蝶的命，小蝶宁死也要守护好神女。”
她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给了虞寻莫大的触动。
在虞寻眼中，她起初帮助周小蝶的动机也并非完全的单纯，根本上还是为了获得第一名古代观众的信任，让自己得到香火的打赏。
然而这样简单的帮助，却能够让周小蝶用性命回护。
虞寻轻叹一声，说：“人要始终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忘记我跟你说的了吗？”
周小蝶倔强说：“可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也是神女教会我的。”
虞寻拗不过她，只能沉下心来好好思索一番周小蝶后面的去处。
她问白秋月：“秋月，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阵小蝶，等她伤好了，给她在映月楼安排一个工作？”
白秋月自然答应。
周小蝶低着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更想做的，是一直呆在直播间内，陪伴着神女。
在一旁的太子见状，突然开口道：“或许，可以让小蝶姑娘跟着我往西走。”
白秋月闻言，警铃大作。她看着已经婚娶的太子，警惕地扶上小蝶的肩膀，问：“太子殿下什么意思？”
太子见他生怕自己这头猪把家里白菜拱了的样子，失笑道：“秋月夫人莫要误会，小蝶姑娘很好，但是我并没有生出绮思。”
“只是小蝶姑娘颇有胆识，又与神女关系匪浅，对‘直播间’及仙界诸多常识了如指掌，留在汴都怕是大材小用。如果能与我一路西行，或许能将神女的农作之法教给西域百姓。若时机恰当，在西域找地方建新‘端口’，也未尝不可。”
周小蝶听到“新端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我愿意去！”她附和道。
“可是你的伤，怎么受得了路途颠簸……”虞寻皱眉道。
“不打紧，我带了许多治愈骨伤的药粉，每日勤换即可。请神女让我西行帮助太子开拓更多端口吧！”周小蝶生怕虞寻反对，急忙说。
她清楚虞寻最需要的就是新端口，更多的信徒与香火，所以在所不辞。
太子点头道：“我的队伍里也有医术了得的太医，可能比汴都的许多大夫都要可信许多。”
他们又商讨了一阵，事情暂且就这样定下了。
太子正式开启西巡之路，绵延无尽的队伍从城门西行，踏上征途。
没有人能预料到，从这一天开始，历史的轨迹彻底改变。
原本注定日落西山、大厦将颓的嵩朝，开始了新的命格。
虞寻绑定系统后的第一个月很快过去，她再次进入生命一个月的倒计时。
她将自己之前写的关于古代珍草的几篇论文转而投递给了国外的期刊，等待回应。与赵教授彻底闹掰后，她也终于能够脱离那些繁琐的课题，终于有时间沉浸于自己热爱的历史之中。
她大多数的时间都待在覃毅为她单独准备的房间中，赶写论文。
虞寻的考古学博导相比赵杭，要德行高尚太多，不会把博士当做自己的劳动力韭菜疯狂收割，平时更是适时为虞寻提供指导。
因此她资格论文早就写作完成了，目前在写的是博士学位论文。
她将论文题目定为对于嵩朝司法制度的研究，由于这个领域涉及到法学等交叉学科，所以在写作过程中也存在许多困难。
好在白秋月将地下直播间端口修好后，李修诚也常常冒着被罢官的风险来看望她，顺便与她一起思索研究中遇到的困难。
平淡时光中唯一的插曲，就是汴都城外几个庄子的佃户乔装成施工工人，分批偷偷潜入新端口，向虞寻道谢。
【谢谢神女，今年冬天我们有了棉衣棉被，家里的孩子终于都能熬过这寒冬了。】
【大棚里我想法子拿炭火加热，又拿水盆加湿，竟然真的冒出了菜苗来。】
【一开始其实我们家里并不完全信神女，但是如今菌子已经成了我们家的家常菜，辣椒酱也给我们家带来了好多钱财，终于才能买好一些的炭火过冬……】
一个佃户家的小孩，摊开肉乎乎的手掌，把里面包装好的麦芽糖露了出来，因为虔诚供奉的心意，那麦芽糖竟然真的漂浮到半空，融入画中，到了虞寻掌中。
大家都看呆了，心里神圣感更重，不由又是一阵参拜。
虞寻看着手里的麦芽糖，清冷的面庞也不禁动容了。
“谢谢你们还惦记着我。只是各位乡亲，你们现在这样潜进来，虽得了秋月夫人的帮助，可是也给你们自己、给秋月夫人造成了很多风险。以后大家尽量少来，不要引人注意，尤其是官兵。”
佃户们听了她的话，心知她说的有理，但是仍然非常不舍。
李大爷握拳，老泪纵横道：“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够在阳光之下参拜神女，骄傲地告诉旁人，我们是神女的信徒。”
“是啊。”
“我也希望。”
虞寻不知道是否真的能有那么一天。
这些男女老少本对她而言如历史中的一粒粒芥子，如今他们却与她因一场直播有了跨越时空的邂逅。
如果可以，虞寻也希望能够继续与这些古人观众共襄一段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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