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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卧室中的母亲


后半夜了,月亮早已经落下,雾气渐渐又在地面上聚拢,好像是恐怖片之中的场景。

        桃乐丝与希尔达仍站在原地。桃乐丝一手按着腰间那把裁纸刀一般的佩剑,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她看到过沼泽中的幻景,已经发过一回疯,但此时倒却并不觉得疲惫,甚至于她的精神还处于十分亢奋的状态。

        “你可以靠着我的马休息一会儿,夫人。”桃乐丝说。

        “不,我不累。”希尔达回答她。

        两个人又沉默着在荒野上站立了一会儿。

        “我真难以想象,我与您只相识了半天,”希尔达说,“如果不是那场风暴,我应该已经快要抵达克雷布斯了。”

        “是的。午后我们才初次见面,可在这个地方,好像我们被世界上所有人都抛弃了,那场暴雨之后,只剩下我们俩了,”桃乐丝看着眼前的黑夜,现在她不感觉到冷了,如同所有的感觉都已经失去,她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种感觉,我们曾经见过面。”

        希尔达问:“是在神灵的启示之下,还是在梦中?”

        桃乐丝想了许久,她轻轻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夫人。好像那些事情都发生在我出生之前,同样也是在黑夜之中……我时常会有朦胧的感觉,在另外一个地方,另外一个时间之中,我见过你。”

        原野之上,十分安静,风吹过时,带来沙沙的声音。那匹马在桃乐丝身旁打了个响鼻,甩了甩身上的毛。桃乐丝抚摸着马的颈部,感觉到它的温度。

        “这是一匹好马,虽然它曾经摔断了我大姐的脖子。”桃乐丝说。

        “我很抱歉听到这个。”

        “关于我的哥哥和姐姐所遇到的噩运,你一定听说过,”桃乐丝又说,她觉得这些话不应该告诉希尔达,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好像有一股冲动驱使她必须要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最后的胜利者不是我,而是死神。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那之前,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否则这对她而言一定是非常痛苦的打击。”

        “是的,的确非常痛苦,对您和您的父亲也一样。”希尔达表示赞同。

        “不,”桃乐丝轻轻摇头,将挡在眼前的黑发撩到耳后,“我母亲的身体很不好。尤其是发生赫卡忒诅咒的事情之后,她总是生病,不停地生孩子对她的身体损害很大。我恨我的父亲,我也憎恨会和一个男人会拉扯进婚姻的关系。”

        桃乐丝极少与人谈起她的母亲,或者谈她的婚姻观,即使是与艾斯比爵士。母亲是恩格尔贵族的女儿,被称为布伦希尔德的公主,恩格尔王冠上的珍珠。她的头发是棕色的,不是那么耀眼,但是在阳光的映照下,是甜可可一般甜蜜的颜色。

        在桃乐丝的童年,由于子嗣众多,母亲通常对她是忽视的。她那时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视力也很差,她经常会叫错来访宾客的名字,或者是忘记重要的晚会。有时候,她还会把桃乐丝和她最小的姐姐搞混。

        桃乐丝仍然记得在一个雨夜,她来到母亲的房间里。那时母亲刚刚在侍女的服侍之下,脱下厚重的裙子和裙撑,倚靠在床上。

        “再靠近我一点,孩子。”母亲招呼着她。

        桃乐丝走上前,越过雕花的床柱,在床沿处坐下来,看着她的母亲。

        母亲摸索着凑近她,在卧室昏暗的烛光下打量她,桃乐丝嗅到母亲身上有一股很浓重的沉香木的气味。过了一会儿,母亲叹了口气,在她的额头轻吻了一下。

        “我亲爱的多萝莉亚斯,看看你这美丽的头发,和你美丽的眼睛,就像来自于黑暗之地深渊之中的颜色……可是你显得这么瘦小,这么可怜,”她说着,眼中充满了泪水,“亲爱的,我多希望你是我女儿!”

        布伦希尔德的公主神志已经不清了,所以她这么说了。桃乐丝没有说话,她在床边静静等待了一会儿,等到母亲已经睡着了,她才悄然起身,从这几乎使她窒息的沉香木味道中逃了出去。

        这是母亲对桃乐丝难得的温存,在她那柔和的亲吻之中,她却对桃乐丝说,她希望桃乐丝是她的女儿。

        “我母亲在病中无意识说了一些话,让我意识到,我可能并非她的女儿。那我又是谁呢?我不是私生女,我父亲认同我的身份,我长得却不像他,也不像我的母亲,那我会是谁?”桃乐丝看着无尽的黑夜与弥漫的水雾,喃喃道。

        希尔达没有说话,但是桃乐丝知道她正在凝视她,像她凝视黑夜与命运一般。

        “但有的时候,我觉得这些事已经都没有意义,”桃乐丝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冷雾充斥了她的肺,“如您所见,现在恩格尔的领主是我,我得到了死神所收割的果实。”

        “您姓恩格尔,您就是恩格尔合法的继承人,不是吗?您是恩格尔的女儿,是这片土地的女儿,我想您这样想,应该会好受一些。”希尔达说。

        “我仍然想去探寻我的母亲是谁。我的中间名是海伦娜,他们说那是我一位姑母的名字。不过,我猜想过,也许我的生母就叫做海伦娜。她不会是一位贵族女性,但我未曾介意过这一点。”

        “陛下。”希尔达走到了桃乐丝面前,她比桃乐丝高出了半个头,所以桃乐丝需要仰起脸才能够与她对视。希尔达的头发已经被风吹干了,此刻正垂在她的肩头,轻轻随着风而飘动着。然后——出乎了桃乐丝的意料——她伸出双手,捧住了桃乐丝的脸。

        她的手心还没有在冷风中失去温度,温暖着桃乐丝的下颌骨,同时也让桃乐丝脑中一片空白,说不出话。

        “您与我只相识了一个下午,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她问。

        桃乐丝想要说话,希尔达的手掌仿佛有魔力,使她的下颌骨僵硬,她说不出话。

        “您要知道,这样是危险的,即使您是领主。”

        她的脸离桃乐丝是这样近,而她的脸色如此苍白。是因为她在脸上扑了粉?或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具僵尸?可是她的手却这样暖和,而她望着桃乐丝的眼神也是这样柔和,那双眼睛在愈发微弱的风灯光线中闪耀着光。

        桃乐丝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说:“不,如果是您,这就不算危险。”

        “您信任我,陛下?”

        桃乐丝将手覆在了希尔达的手背上,现在她的脸感觉到十分暖和。

        “我信任您,夫人,您也同样。”

        与希尔达的亲昵使桃乐丝感到了她不愿意承认的手足无措。她不知道应该把手放到哪里,于是索性伸向腰间。她那漂亮的裙子腰间系着一个小小的丝绸袋子,她伸手进去摸了摸,指尖触到了什么,她将那东西攥住——原来是下午她在花园中摘下的蔷薇。此时已经因为挤压而枯萎变形,不过依然看得出原先的绯红。

        “还好我因为急于讨好乌利尔那个混蛋,而没有顾得上换衣服,这朵蔷薇仍然在这里。”桃乐丝想。

        “您在想什么,陛下?”希尔达问她。

        “我在想,如果像这样的场合,您也许可以叫我的名字,我也可以叫您的名字,希尔达。”桃乐丝忽然说。

        希尔达看着她,笑了起来,就好像是以包容的态度看着顽皮的孩子。不过她始终没有叫出桃乐丝的名字。于是桃乐丝陷入到一种自我怀疑的痛楚之中,她意识到希尔达应该是一个极为八面玲珑的人,她肯定善于和各式各样的人——贵族、小市民、佃农——打交道,而她所说的这些话,她的安慰,想必只是因为桃乐丝是恩格尔的领主,她对索莎娜也会说出这番话。

        她们在荒野上站立了一会儿,桃乐丝的脚踝又疼了起来,于是她索性席地一坐。

        “您可以坐在我的裙摆上,夫人。”她说。

        希尔达仍然站立在马旁。她的身形瘦削而挺拔,好像是这荒原之上所开出唯一一朵高茎的花朵。

        “不,我还能够站得住。”希尔达说。

        桃乐丝就这样坐了一会儿。她的腿麻了,不过疲惫使得她并不想调整一下姿势;后来她好像还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突然,桃乐丝醒了过来,她发现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雾气仍然在地面上弥漫,希尔达仍站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和桃乐丝的马站在一起,长发与宽大的衣摆一同随风飞舞着。

        “希尔达?”桃乐丝站起身,由于脚麻而踉跄了一下,勉强才站稳,“你就这样站了一晚上?”

        “您看,陛下,”希尔达指着远方的雾,“那里有人。”

        桃乐丝揉揉眼睛,朝着雾中眺望。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随后,那人的身旁又出现了好几个身影,来者足足有五六个人。还没等桃乐丝揣测这些人的身份,就听到一阵嘻嘻哈哈的谈笑。

        听声音,她们好像都是女子;等到她们走得近了一些,桃乐丝发现她们都穿着样式古怪的、白色棉麻的长裙,有的牵着猎犬,有的提着水桶,有的捧着皮制箭筒,长得都很美丽,最小的大概十五六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她们一边朝着桃乐丝这边走来,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她们显得这样活泼而愉快,就好像出现在这盐碱地一般的鬼地方,着实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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