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向木匠被人推搡着走在海棠巷中，眼神瑟缩，鼻青脸肿，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的身后，还跟着身着短打，几个凶神恶煞的壮年男子。
“走快些！磨蹭什么！想吃刀子不是！”
一个方脸细目的男子推了向木匠一把，凶神恶煞地说。
似乎是应和着他的话，旁边一个矮壮汉子把手放到了腰间的短刀上，不住地摩挲。
向木匠一个激灵，脚下踉跄，差点儿没摔倒地上，不过他什么抱怨的话都不敢说，只是一味应好，哆哆嗦嗦继续往前走。
他今日原本还想去云霞院碰碰运气，想着云霞院再怎么样也比裴漪开的小店赚钱得多。别的不说，秋霜娘子穿金戴银，而裴漪那日穿着朴素得不能再朴素，头上也只是一个破银簪子，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谁更有钱还用说吗？
更何况他自以为和吴掌柜交情还算好，打算拉上他好好再和秋霜娘子商量商量价钱，兴许还能捞点钱。而裴漪，估计那日的价钱就是她能承受的最高价格了，再谈，恐怕也提不了价。
谁知道在家等了一两日，吴掌柜和秋霜娘子却再也没给他通过音信。眼看着还钱的日子一日赛一日更近，他便开始急了。
于是今日起了个大早，先去找吴掌柜，吴掌柜却推脱不见他；他无奈，又去找秋霜娘子，云霞院的人却不让他进去。在云霞院外守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看见秋霜娘子出门，他原以为事情可以谈妥，谁知道秋霜娘子看见他跟看见鬼一样，死活不愿意跟他谈这笔生意，说什么得罪不起人。
得罪什么人？
向木匠彻底慌了，一颗心跳得只差从胸膛里蹦出来。怎么才过两天，这一个两个的，见他如同见鬼一般，这是什么道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赌坊的人寻上了。
他身上哪儿还有一文钱？
赌坊的人自是恼怒异常，当场便要剁他的手脚。
向木匠便嚷嚷着他还有法儿，等他去海棠巷裴漪那里卖了女儿，自然有钱还他们。
于是赌坊的人便押着他来了海棠巷。
谁知一踏进这海棠巷，向木匠就发现些不对劲。
怎的这么多人引颈张望，还切切交谈？似乎是说什么“好多刀，太可怕了”之类的。
抓了个行人问清裴漪家在哪里后，向木匠这才发觉，刚才的议论和张望都是对着裴府的。
刚才推了向木匠一把的方脸细目男子闻言，森森地道：“要是今日我们兄弟几人白跑了一趟，那可不是痛痛快快剁你手脚能解决的。”
向木匠一听这话，脚下都虚浮了，迭声道：“肯定能拿到，能拿到，不会让哥儿几个白跑的，不会的。”
这些追债的人都是亡命之徒，砍人如同切瓜一般，若是惹他们不快，准讨不到什么好儿。他可听说过，之前城西有一家欠了赌坊钱，被人追债到家中，七凑八凑，把娘子的嫁妆都掏空了，才补上赌债。但纵使这样，那人也被追债的拿刀在身上削下好几块皮肉，疼得痛不欲生。
向木匠望望自己空荡荡的袖子，回想起当初断臂的痛苦。他咬紧牙关，拍响了裴家的门。
这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他今儿就豁出去了，裴家那小娘儿们今日若不能给出三十八贯，了不起他就撞死在这儿，省的受那些人的磋磨。
想着想着，他心中一狠，眼中露出了凶意。
可是下一秒，他便彻底傻眼了。
随着门被拍响，紧接着院内传来震天的脚步声，院门被迅速打开。顷刻间，十余个人高马大的玄衣男子便露着冷刀，将他们围了起来。
“这这这……娘呀……”
向木匠被吓得一下子坐到在地，整个身子都是哆嗦的，刚才立下的狠志早就不知道丢到了爪哇国去。此刻，他脑子里甚至都是空白的，身上不停出虚汗，差点儿没被吓得尿了裤子。
而他身后那几个赌坊的人也被吓得面面相觑，不过他们比向木匠尚好些，至少还能站得住，只是动也不敢动，手放在刀上，半天拔不出来。
笑话，他们带着的短刀，吓唬普通人还行，遇上这么些练家子，拿出来不是自讨没趣吗？
一阵诡异的安静在巷子中弥漫开来，没有路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没有鸟鸣声，甚至连风都似乎停住了。即使那些护卫并没有动，但他们的气势和那冷刀仿佛把向木匠一行人压在地上摩擦。
压抑的呼吸声仿佛都成了惊雷。
“向木匠来了？”
恰在这时，一道清脆动听的声音切来，温温柔柔，不带一点儿杀机，却似乎比那冷刀更利害，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向木匠哆哆嗦嗦地抬头看，那些护卫很自觉地分出一条道儿来，一个窈窕少女逆着光，俯瞰他。
少女轻轻巧巧地笑了笑，目光扫过赌坊的那些人，再落在向木匠身上，道：“向木匠，怎么坐在地上？”
如同裴漪所想的，先让护卫给向木匠来了个下马威，果然把他讨价还价的心杀没了——但这招的功力实在太强悍，竟然把向木匠吓得腿软了小半刻，还尿了裤子。
到最后，裴漪看着被赌坊的人拽起的向木匠，恨不得离他十米远。
赌坊的人倒是没资格嫌弃，一边儿一个架起向木匠。大气不敢出，不住拿眼角余光撇着在裴漪身后站成一排的护卫，心里只暗骂倒霉，不过是追个债而已，怎的就陷入如此境地。
裴漪不想拖延，便干干脆脆地和向木匠谈。然而向木匠着实被吓傻了，活似个提线木偶，裴漪说什么，他只是点头，顺利得不能再顺利。
裴漪心中也是惊叹，几乎没用什么谈判技巧，直接敲定。她以三十八贯的价格买走向春，条件是向木匠从此和向春划清界限，并且不能在来骚扰向春，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手下被人打扰，从而影响自己的生活。
听说这话的时候，向木匠哆嗦一下，“不希望影响自己的生活”，这肯定是威胁！他甚至都不敢抬头再看那群侍卫，只是不住点头。
裴漪便感觉到了实力压制的快感。虽然她是抱大腿，但是抱大腿的感觉为什么这么美妙呢！
她忍不住回头看。
院子影壁后，露出一截石青袖口，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斜斜垂下，斑驳树影散落其上。
容澈正是在影壁之后。
裴漪转回了头，调整好表情，道：“既然如此，便签了这两张契书，再去府衙做个公证。”
说话间，许娘子便连忙把之前请人写好的契书拿出来，并拿出一盒红泥。
向木匠并不识字，便画了个押，再按上红手印，这契约便算成了。
赵屠户拿着那张纸直乐，而裴漪则说自己要去屋子里取钱，再和他们去府衙。
转过影壁，裴漪一眼便看见容澈正看着她。
“裴小娘子气势惊人，行动果敢，容某实在佩服。”
容澈眸中含笑。
裴漪却觉得不好意思，讪讪地道：“容郎君说笑，我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容澈笑了笑，却没说话。
这时，许娘子的声音传来：“漪漪，拿好了吗？”
裴漪忙道：“稍等一下，马上！”
说完，又对容澈道：“容郎君，我得先走了，去趟府衙，再去向春家接她，恐是顾不上容郎君了，还请抱歉。”
容澈道自己一会儿便回去了，裴漪这才匆匆到屋中拿钱。
望着裴漪匆忙的背影，容澈心中一动，淡淡吩咐道：“越泽，为裴小娘子准备辆马车……牛车吧。”
马车颠簸摇晃，当是牛车安稳些，车厢也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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