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道共鸣
外界的纷纷扰扰与姜问无关。
她只是伫立在原地，沉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今日女修讲解的内容不过寥寥，最主要的目的是在众人心中打下一个属于“道”的大概认知，甚至连基础都未曾讲解。
但姜问最擅长的便是抽丝剥茧，思维迁移。
她本身处于一个似懂非懂，或者说是错误的理解当中，当有人递给她一个线头，她就可以摸索出线头背后链接的所有信息。
正确的，错误的，校准的，曲解的，偏移的。
无论什么信息，只要符合逻辑，她会毫不迟疑地填充进她的大脑。
这些信息正确与否不需要在意，是真实存在还是她的假设也不需要在意，她只需要相互映证，找出可能性最大的那一个。
女修递来的线头所蕴含的信息很少，不足以让她拼凑出“道”的本质，但这不重要，她只需要明白“道”的概念。
从无数“子”出发，寻找那唯一的“母”。
刀兵，无灵之器物，人类手中的工具，仅工具而已。
兵修，持兵之修士，表面以器物为道，实则以自身之认知信念为道。
人之道，器之道，以人之信念，赋予器之气节。这是剑心本质。
姜问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但知道自己的理解并不全面。但不妨碍她以此形成一个独属于她的概念。
这个概念尚在雏形，甚至拿到外界可能会被评判大错特错，但它会成为她理解“兵修”的一个专属处理器。
理解、认知、学习，本就是唯心的东西。只要她在“做题”时写出的答案是正确的，那么她的理解与真正的“兵修”概念，或者说大众认知的概念便存在一定的互通性。
同理，以她如今对修真贫瘠的知识，结合她自身在前世、东岚所学知识，可得出法修、丹修、体修等修行方式的概念。
望文生义，不外如是。但大多数情况下，它很有用。
五行，物质之根基，万法之源地。
法修，引领天地元素，以五行为根基，以术法为媒介，改变外物形态。
悟天地造化，加以杠杆，撬动五行为其所用。
丹药，取物之精华加以冶炼，相融相合。
丹修，行融合之道，明悟万物之本质，取精夺萃，融合万法。
体修……
阵修……
……
姜问由最初的兵修延伸至她所听闻的所有修炼方式，她周围的灵气漩涡越来越多，逢吉所开放的禁制被越撑越大。
“这小孩……怎么回事？”素谨在姜问身边疏导着灵力。姜问如今还未开始修炼，顿悟得来的灵力不加以引导，只会不断流散。
素谨所做的，便是将这些灵气封印在姜问的骨髓中，不断提升她的底蕴，温养她的经脉，使她在日后修炼中一日千里。
但随着姜问思考得越深入，即便不少感悟是她无中生有，她也以此接触到了无数修行的本质。随着这些感悟的涌现，姜问周身的灵气漩涡越来越大，大到素谨都忍不住咋舌。
这是一个凡人小孩顿悟该有的动静吗？
而随着姜问思考的范围越来越多，原先不少离开的修士也心念一动，重新投以视线。
“顿悟了我法修的内容？”
“还有我丹修的，好似触及了本质。”
“有我体修的……虽然不甚深刻，但确有链接？有意思。”
姜问的顿悟还在继续。
在某一瞬，外界的灵气漩涡陡然增大，姜问的思维忽地停滞下来。
紧接着，她原本紧闭的双眼却看到了除黑暗外的东西。
不能说是“看”，姜问也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时间好似在运转又或是停滞；世界好似变得恢宏壮大又或是渺小如蝼蚁；五行如一条条细线，缠绕、分离、接合、溃散；星空睁开一只眼睛，八方应和，璀璨共鸣；八卦融成四象，四象化作两仪，两仪结成太极，太极泯灭成无极，最后坠落成一团混沌。
太极是何？无极是何？混沌又是何？
姜问不懂，尝试记忆这些光怪陆离，却怎么也留不下痕迹。她只能作为看客，注视着这些画面流逝。
与此同时，外界的浮生幻境一阵变换，似有崩溃的架势。
逢吉老祖连忙脱离出来，化作无形无质的形态，融入秘境，稳固幻境之形。
浮生秘境是一处秘境，而非单纯的幻境。而姜问他们所接触的，不过是幻境里最低级的一层。
作为宗门底蕴之一，浮生秘境远不止这种威力。最低级的幻境足以应付准门徒考核，前提是没有干扰。
“真是出色的孩子，顿悟竟然引来了大道馈赠！”素谨心中感叹，手上动作一变，不再将更加汹涌的灵气引导进姜问身体，而是收在手心凝聚成团。
顿悟说来玄乎，实际上是一种心无旁骛的状态。这种状态好比修士入定，又比修士入定更加灵活，甚至是没有修炼的凡人都能引来天地灵气。
而顿悟到一定深度，人之真灵会偶然与大道产生共鸣，进入天人合一的状态，这被称为大道馈赠。
这种共鸣需要一定的运气，不可强求。
大道馈赠引来的灵气不是凡人可承受的，素谨将它们凝聚起来，等姜问开始修炼后，这些灵气可直接交给她炼化。
素谨站在原地，一边凝聚灵气，一边看着姜问。
姜问身处灵气中心，紧闭双眼，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放松又舒适。她幼小的身躯包裹着弟子袍，衣袖发丝随灵气漩涡飘浮波动，眉心有阵阵灵光浮现。
在此之前，她便收到了几个元婴小辈的汇报，怀疑姜问是五行灵体之一的木灵体。
她当初掐算时，只算到姜问为天木灵根，对此事将信将疑。
并非是她对自己的掐算如何自信，而是她知晓，如今玄正界处于初生期，入道和飞升的修士数量不足以得到更多的大道回应。相比创世之初，所蕴含的大道鸿蒙不增反减，很难催生出木灵体这种堪称大道之灵的天赋。
但见到此情此景，素谨不再怀疑。
大道馈赠可不是如何顿悟就可以轻易触发的。
木灵体，木属大道道韵之体，才能以凡人之身触及大道共鸣。
加固好总幻境的逢吉老祖重新回到这方幻境。引发了大道共鸣，只开了最底层幻境的浮生秘境开始溃散，逢吉老祖不得不将幻境程度加深。
（其余准门徒：听我说，谢谢你……）
“如何？”逢吉老祖来到素谨身边，淡淡道。
素谨失笑：“八九不离十了。劫生师兄和老师也不提醒我一句。如今这小家伙动静闹得属实有些大了。”
五行灵体之间互有感应，纵然老师闭关不理外事，木灵体自踏上青岚宗领地开始，也应当有所感应了。
逢吉笑道：“可不能怪劫生，他如今不在此界如何知晓？
倒是老师，可能就是想看你为了门徒焦头烂额的样子吧。谁让你这脉几千年来就光秃秃一个山头？”
素谨撇嘴道：“这是我的问题吗？有多少修士是被门徒拖累的，可不得谨慎些？”
结成师徒，二人的气运便会产生交集，时间一长，二人气运相交部分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少修士折损徒弟后，其气运会短时间低迷，不少修士会以此解决仇家。
同理，若修士的老师陨落，对其的影响会更大。
素谨向来爱惜羽毛，同样也不希望自己拖累旁人。
但责任这东西是她逃不掉的，也只好寻一个天资聪颖的门徒省心——结果可见，这门徒天资过头了。
素谨一脸郁闷，“这小孩一看就不省心，希望两千年内，不，千年内，别惹出什么大麻烦才好。”
想到姜问的资质，又想到大世来临，姜问的修炼速度不说类比祖师，但完全可以媲美劫生师兄。
拥有土灵体的劫生师兄，即便素谨入门晚，也在各位师兄师姐口中得知过一二传说。
逢吉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着，灵动的眼眸与僵硬的面庞形成怪异的反差，“当初劫生可是经常与我感叹无缘悟道场呢。这一届我们玄正界倒是要大闹一场了。”
即便玄正界尚在初生期，木灵体也足以弥补姜问底蕴，让她追赶大世界的天骄了。
“是是，”素谨无奈道，“若是她在里面宰了某个大能的后裔门徒，也不知道老师兜不兜得住。”
逢吉却意味深长道：“倒不必用得着老师，我们玄正界可未必不如其他世界。”
素谨怔了一下，随即笑道：“那倒是了。”
“对了，”逢吉忽然想到什么事，对素谨传音道，“这小孩应当是异世之魂，不知如何投胎入了玄正界，而且未经历胎中之谜。”
素谨有些惊讶：“原来如此，我原先还当她是人小鬼大。”
说罢，她皱了皱眉，“如今正是敏感之时，可有危害？”
逢吉笑道：“不是什么大事，若有威胁我也不必等到告诉你。”
“不过小孩本身是没什么问题，她本身来自致知道初生的世界，未曾修行过，如今心智也不过双十之数。”逢吉话音一转，淡淡道，“就是不知道她出现在玄正界是何人执棋。”
素谨辩驳：“为何不能是巧合？”
这是她的门徒，既然本身没问题，总得维护一二。
逢吉像看小孩一样看着素谨道：“这时候入宗，你说是巧合？”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小孩没问题那就是我们青岚宗的人，无论是我还是其他人，都不会为难她。背后是谁，找出来解决掉就行了。”
“也是。”素谨听罢，安了心的同时，猜测道，“你说小家伙的木灵体会不会？难道是命运一道的大能？”
木灵体可不是谁都能摆布的存在，其本身是大道逸散的道韵衍生物，无论和大道的关联有多么微弱，都不是人为能操控得到的。至少渡劫大能都无法掐算到其存在。
除非命运大道的大能亲自观测，将异世之魂引渡到原本就会诞生木灵体的灵胎之中。
逢吉摇了摇头，“不一定，但可能性很小。我们早就提防这方面的事，包括十二师兄和其他二宗的各位，一直在监察命运一道。”
素谨沉吟道：“会不会是上界……”
还没说完，素谨便闭了嘴。
逢吉好笑道：“如果是那样的大能出手，我们这一界飞升的修士又不是吃素的。更何况，这种事对于他们来说是吃力不讨好的，犯不着。”
二人又接着谈了谈姜问在幻境中的心理活动，谈话间，姜问周身的声势也渐渐平息下来，待她睁开眼睛，眼中闪过形意成迷雾与星空的倒影，不多时，二者皆从她眼中隐去，重回平静。
姜问待眼前清晰，便见那讲道女修与一陌生女子站在她的身前。
陌生女子一身青衣，飘逸出尘，无一丝装饰。明眸皓齿，瑞凤柳眉，正含笑看着她。
姜问行礼道：“见过前辈和师姑。”
不知是否是姜问的错觉，她觉得讲道女修似乎变了个人似的，眼神灵动了许多。
“不是错觉噢。之前给你们讲道的是幻境化身。”女修平地惊雷，将姜问说得汗毛直竖。
她睁大眼，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噗。”女修捂嘴笑道，“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爱吓自己的小家伙。你猜的没错哦，宗灵我可以感知幻境内所有人的心声。”
欣赏了一会儿姜问僵硬的表情，逢吉又道，“你不必担心，就像你想的那样，没第一时间抓你就代表我并不在意。”
姜问：！！！
本来还有点侥幸的姜问，直接被冷水劈头盖脸浇了下来。
“哎呀，小姑娘家家，怎么这么一惊一乍的，这可不像东岚姑娘。”逢吉接着逗她，“你如今一番顿悟，可耗费了幻境不少灵气，这可是要还的。没有的话——让你未来老师偿还吧。”
姜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淦！穿越十年，还没修炼就被人扒了马甲，这怎么冷静！
而且偿还幻境灵气，鬼知道浮生秘境，这个书上的“镇宗之宝”有多少消耗啊！
……等等，他们只是些凡人，所谓金丹都可用的浮生秘境，给凡人用难道还会有多大的消耗吗？
“当然会，因为你们是凡人，根本承受不了幻境之力，每天光是稳固幻境就耗费不少呢。结果被你一番顿悟差点破损幻境……你说这消耗高不高？”逢吉继续道。
见姜问脸色越发不好看，素谨拉开她道：“别听她胡说。你一番顿悟花费不了多少，幻境不稳是她偷懒只开了最低层，和你无关。”
姜问茫然地看着她：“前辈是……？”
素谨笑容一僵。
虽然她已经将姜问认作自己人，虽然大家都认为姜问是她门徒，虽然她已经知道姜问从小到大各种事包括尿了几次床，虽然她已经知晓这几天姜问在幻境内的各种举动和心理活动……
但好像……姜问现在还真不认识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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