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046
046
在智灵族的传统中, 精神力的强弱并不会决定社会等级。
由于绝大多数人的精神体趋于无害，少见拥有进攻手段也更像是自保用技。因而除非某位族人的精神力强到一定程度，否则在现代社会, 再强悍的精神力也不能决定一名智灵族人在社会、在族群中的地位。
但在这封闭的私人宅邸里, 在场的所有智灵族人, 第一次意识到过往习俗是存在漏洞的。
巨大的、沉默的冥河水母在走廊之间游荡。
它仅是漂浮在半空中，无意识地于空中、墙壁间穿越，单其存在带来的胁迫感就使得所有身经百战的士兵本能地放下了武器。
纯粹的、来自精神力差距的压制。
舟鲤的冥河水母让在场所有智灵族当场缴械, 水母的触须延伸至她面前——
纵然无法对响尾蛇制造精神伤害, 但作为精神链接紊乱症患者, 她的精神体可以直接与现实事务接触。
当触须推开响尾蛇时，隔着面甲，舟鲤也能感受到雇佣兵的意外情绪。
舟鲤当然明白为何他与松铭都认定自己不敢放出精神体。
一旦放出精神体，无疑就是承认皇室的公主生来便是为女妖亲吻过的孩子, 她是灾祸和意外的象征。
但传说只是传说，她活下来, 这本就是奇迹的证明。
倘若姐姐不就此准备后手，那堂堂舟龙女皇也不会坐在那把独一无二的龙椅上。
身形玲珑的姑娘, 恢复了自由。
她朝着姜星辰义无反顾地伸出了手。
姜星辰前行几步, 稳稳当当地接住直接栽进他怀里的姑娘。
当他用结实的手臂拢住她的后背时, 姜星辰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在瞬间归位。
一个多星期以来的躁动、焦虑, 以及更多躯体化的不适和精神上的紧迫, 在淡淡青草香重新萦绕于鼻翼时，统统消失不见。
“走。”
舟鲤任由姜星辰死死抱住他，她用双手捧起男人棱角分明的脸颊，压低声音：“别的你不用管，我们走就是。”
不用提醒, 姜星辰一秒也不想在此多呆。
他横抱起舟鲤，径直在冥河水母地协助下突出重围，离开了庄园。
与此同时，收到信息的乔燕飞与特别行动小队刚刚抵达。
她们一到府邸外，就被难以忽略的强大精神体震在原地——如此激烈、凶猛的精神力量，怕是能够惊动方圆几公里之内的智灵族。
即使早就对此有所准备，可当真的触及到女妖之吻的完全体时，乔燕飞仍然为深深地震撼。
传说中的女妖之吻能够摧毁天地，代代相传下来，鲜少能存活至成年、又顺利凝聚精神体的紊乱症患者使得智灵帝国早已将其当成落后的故事听。
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直到舟鲤与姜星辰远去，行动小队的成员才感觉自己喘匀气息。乔燕飞吩咐队员逮捕鬣狗，并且打开通讯。
“舟鲤公主往西方位去了，记得派遣人工智能开道、疏散民众，指引他们到隔离房间。”
乔燕飞叮嘱完毕，又一转通讯频道。
“陛下。”她凝重出言：“可以行动了。”
…………
……
一路向西。
哪怕舟鲤没来过几次首都，也在人工智能的指引下顺利找到了隔离房屋。
这是给精神力不稳定的智灵族人特别安排的住所，房间选用了特殊材料，能够彻底阻隔精神体向外扩散侵扰他人。
直至姜星辰粗暴地关上房门，舟鲤才松了一口气。
舟鲤放出精神体就，哪怕她没有任何攻击的倾向，依然能清晰感觉到沿路无辜平民的惊惶和畏惧。
好在紧闭房间后，她的精神力量就不会左右其他人了。
除了眼前的姜星辰。
“太好了，计划顺利。”
舟鲤轻松出言，数十天来她从未如此自在过：“接下来就看姐姐——”
后面的话，在姜星辰从后背紧紧拥抱住她后戛然而止。
分别一周，舟鲤几乎都要忘记她与他的身高差了。高大结实的青年基本上是将舟鲤从地面捞了起来，死死地揽在怀中。
姜星辰俯下（）身，直接将头颅埋进舟鲤的颈窝，乌黑凌乱的长发散落在她的肩头，蹭得舟鲤肌肤发痒。
“先让我看看你。”
舟鲤试图挣脱，却根本无法撼动姜星辰的力气。她不得不艰难地侧过头，手够到后方，轻轻摸了摸姜星辰的头发：“你身上的精神力太强了，姜星辰。”
“为什么要走。”
姜星辰的话语闷闷地传来：“你答应过我。”
舟鲤：“……”
他竟然还在惦念着旱魃星上的事情。
不止是惦念。当舟鲤的指尖碰触到他颈侧的皮肤时，能够清晰感受到姜星辰在颤抖。
如此介意吗？
理智告诉舟鲤，这是她的精神力左右之后的结果。自己的力量缠绕着他的躯体，会严重影响姜星辰的思维。关乎她的一切都会被迫放大，哪怕是简单的离开也能让其耿耿于怀。
但感情上……
舟鲤无法忽略自己心底的淡淡雀跃。
他在乎她呀。
精神力的左右可以放大效果，却不能凭空捏造。姜星辰介怀，又生来不懂得什么叫疏解情绪。他的爱恨来得猛烈也快，接受精神力影响后更是翻倍的放大、以至于会干涉他行动思考的地步。
“你放开我。”舟鲤柔声出言。
“为什么要走？”姜星辰重复道。
舟鲤阖了阖眼。
这副模样，不免让舟鲤想到被抛弃的大型犬。
她也不着急，只是低了低头，压低声音：“你弄疼我了。”
姜星辰身形一顿，这才抬起头来。而后舟鲤便感到周身的桎梏蓦然松开。
趁着这个机会，舟鲤轻盈转身，用白葱般的指尖拂去粘连在他脸上的碎发。男人俊朗英挺的眉眼再无遮拦地呈现在她面前。
能看出来，这段时间姜星辰过的很不好。
金色的眼底遍布血丝，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战斗过后浮现的汗水停留在麦色肌肤上，却不如舟鲤记忆那般生机勃勃，反而凸显出几分狼狈。
好在即使狼狈他也是好看的，仓皇恼怒的神情配上散落的黑发，思虑反而让他看上去更为动人。
舟鲤用纤细的拇指蹭了蹭姜星辰分明的下颌线条。
“响尾蛇说的没错。”
她说：“如果你身上的精神力再不消失，会出问题的。”
姜星辰绷紧嘴角。
“我好得很。”他倔强道：“不会出事。”
左右思维、出现躯体化症状，不过是一周之内的改变。
再往后呢？如响尾蛇所言，他真的会死也说不定。
舟鲤不想失去姜星辰——哪怕残留在他腹部的真的是条鲜活生命，她也不想以牺牲他为代价而留下后代。
于是她朝着他的腹部伸出手。
隔着薄薄的布料，舟鲤的手掌贴在他的小腹处。属于对方的温度几乎没有阻隔地传递过来，同时舟鲤也清晰地察觉到那一团精神力量的存在。
血肉并不能成为阻挡，舟鲤稍稍放出精神体，姜星辰体内的力量即可产生共鸣。
男人一声闷哼，无意识地蜷缩起脊背。
对于姜星辰这般满身伤疤的人来说，出现这样的反应已然算作剧痛。他退后半步，冥河水母的触须便浅浅地托起对方，温柔地将他的身躯放置在床榻上。
舟鲤紧随其后。
她坐在床沿，前倾身体，把姜星辰挣扎着要起身的动作按了回去。
像在旱魃星一样，舟鲤倚靠在男人的胸膛前。当她与之肌肤相贴时，姜星辰发出满足的窥探。
不止是他感到喜悦。
无数次在他的怀抱中沉睡，复又清醒，如今哪怕安全了，重归熟悉的温度，舟鲤也是心神一松。
她好像如此沉沉睡去啊。
毋须语言，毋须交流，仿佛只是简单的动作就足以心意相通。
但是不行。
“听我说，姜星辰。”她趴在他的怀里，凑到他的耳畔低语：“你必须把它拿出来，这不是一个生命，只是我的精神体在控制你。”
姜星辰挪开眼睛。
“看着我。”
舟鲤不许他逃避，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温柔却又不容置疑地迫使那双金色眼睛凝视着她的面孔。她一字一顿道：“那不是一条生命，我不许任何物质威胁到你的生命。”
“如果它是呢？”姜星辰低声反问。
说不通啊。
舟鲤苦恼地想。
全然为情绪和感受控制，根本不能以常理说服姜星辰放弃。
于是她选择了一个更直接的方式。
“那好。”
舟鲤摆出三分不满——其中有一部分完全发自真心：“就算是它是真的生命，那它重要，还是我重要？”
姜星辰一怔：“你——”
这太新鲜了。
过往的岁月里，舟鲤从未向任何人发出过这般毫无意义的追问。她一直在做得体乖顺、努力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的皇室成员。
现在面对姜星辰错愕的神情，和有些茫然的金色眼睛，竟然有股恶劣的喜悦袭上心头。
舟鲤勾住男人的夹克拉链，白皙精致的面容浮现出淡淡不忿。她似撒娇、似威胁道：“来吧，地下商会的二把手。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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