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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所为何来


日常打打杀杀搅乱风雨的帝师不在,宫里都莫名冷清了许多。大太监冯年一路引着陆谌上了台阶穿过一个小门到达某个门口,轻轻伸手推开半掩的门,然后站定转身躬身请陆谌进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冯年是御前伺候的大太监,他不入门陆谌心里自是有了掂量,迈进去果不其然是乾清殿的书房。

        帝师在沈昱臻成为现在这个皇帝的路上留下了太深太深的烙印,书房无君臣早就深入骨髓。陆谌明白小皇帝直接命人引他进书房是没打算拿捏帝王身份,他大概真的是把魏夜阑口中的“每三日要被看着”作为命令来一丝不苟地执行了。

        陆谌摸摸鼻子,先有些哭笑不得。

        沈昱臻在书房时连冯年都不被允许进来伺候,相较于帝王其他的行宫,这里着实显得清冷。陆谌进去一眼就瞅到桌几后跪着批奏章的沈昱臻,轻咳了声以注意。

        闻声沈昱臻忙放下笔,看清是谁后便急匆匆从桌几后膝行了过来。

        陆谌眼皮一跳。

        “陆师兄。”沈昱臻在陆谌几步远处跪定,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叫道。

        “不用这样吧,”陆谌在心里先画道道他师叔,伸手便要去拉沈昱臻:“起来吧。”

        沈昱臻避开他的手,摇摇头,声音低沉,语气坚定,仿佛对一切都深信不疑。

        “师父说过,陆师兄是长辈,在陆师兄面前,我是没有站着的资格的。”

        陆谌在心里再次重重给他师叔画了个大叉。

        “我师叔怎么净祸害小朋友……”

        前有钟灵后有沈昱臻,他一个也招架不住。他无不怨念地想,宁愿拼着他不是师门里更适合朝堂那个也要给他扔来盛京,他师叔这局,到底想给他埋多少坑。

        陆谌叹了口气,知道沈昱臻这么多年的观念不是一时半会改的掉的,想了想,索性盘腿坐了下来。

        “不用跪这么直,”

        陆谌坐下和沈昱臻在一样的高度,这下跪的笔直笔直的人显得更刺眼了。陆谌拍了拍他直挺挺的脊背,很好,非常/坚/挺。

        “跪坐下来,我同意了。”

        十几年没在帝师面前偷过懒的沈昱臻茫然地看着陆谌,陆师兄又重重叹了口气。行吧,他想着,干脆转移了话题。

        陆谌伸伸胳膊伸伸腿的,决定以身作则如何摸鱼。

        “这几天有什么需要我看着的吗?”

        话题猝不及防进入正事,然而沈昱臻还是坚定了摇了摇头。

        陆师兄顷刻哑言,琢磨着大老远来一趟也不能就这样结束了,于是又问道:“那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不?”

        沈昱臻点点头,陆谌刚喜庆还有后续,就看见沈昱臻膝行离开,不一会又双手举着个东西膝行了回来。

        随着他越走越近,陆谌的脸一下下变黑,直至最后沉成了铁锅底。

        沈昱臻敛眉,高举双臂:“师父不在,日常训诫还请陆师兄代劳。”

        他手里捧着的,正是初次见面陆谌交他的戒尺。

        陆谌拼命吸了两口气才堪堪能张开口,出口就是破口大骂:“那老狐狸都教了你什么破玩意。”

        沈昱臻本能觉得,这句话还是不接为妙。

        陆谌瞪着红木戒尺。那日他只是不想沈昱臻在他面前受九麟鞭,万没想到竟意外打出了个新世界。陆谌盯了半天,最终皱着眉嫌弃接过。

        戒尺一离开沈昱臻的手,他便立刻脱掉外袍,只是脱完后有些为难地看了陆谌一眼。

        “陆师兄,”陆谌刚觉得新奇,就听沈昱臻叫道,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难得露出点别的情绪。

        “我、我要摆哪个受罚姿势?”

        陆师兄一口气哽在胸口,险些没喘上气来。

        “不用哪个姿势了,”陆谌边说着边把戒尺递还给他,沈昱臻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接过,“今个我哪都不打,你跟我说会话。”

        陆谌可以单手把戒尺当玩具耍,沈昱臻可不敢不敬。于是他乖乖跪直双手重又高举起来,嘴上应着声:“是,陆师兄您说。”

        小皇帝这么低眉顺眼地请罚,陆谌再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懒散,索性就此倚着墙看着他。

        “这日常训诫是什么?”

        沈昱臻立刻道:“师父说,人要有所畏惧才能安身立命,因此规定无错也要每三日到他那里领三鞭。”

        陆谌差点咬碎一口大白牙——敢情这三天进宫一次是这么来的?但是他又马上发现了小皇帝口中的另一个问题所在。

        “三鞭?——”陆谌顿了顿,再开口语气硬的可以砍死人,“九麟鞭?”

        沈昱臻不懂陆师兄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茫然地点点头。

        陆谌深吸口气。

        “沈昱臻,”呼出这口气陆谌只感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十七岁的沈昱臻坐拥大祁万里江山,他会成为一个明君一个名垂青史的帝王,可是他却也贫瘠到什么都没有。

        “你一个皇帝,我不过一介草民,尊卑有别,为什么肯跪我?”

        沈昱臻微微皱眉,似乎陆谌问了个非常理所当然的问题。

        “您是师父的师侄,是我的师兄——”

        陆谌截断他:“今天在这书房里,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现在就你和我,你还任我处置,”陆谌顿了下,“你不怕我打死你,或者借机为自己谋取什么?”

        沈昱臻眨眨眼睛,然后迅速低下目光。

        “不会的,”小皇帝轻声道,“您是师父找来的。”

        “师父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他不会害我的。”

        沈昱臻抬眼,郑重其事地又重复了遍,也不知说给谁听,“师父不会害我的。”

        这一刻陆谌突然想,他师叔到底何德何能,能得一个孩子这么毫无保留地全部信任。

        “为你好就可以这么对你,还真是,”陆谌叹摇着头,“你还真是……”

        陆谌吞了尾音,模糊了其中的不忍。

        “老狐狸既然把你交给我,那我也说几条我的规矩吧。”陆谌正了色,沈昱臻立刻洗耳恭听新的命令。

        “第一,之后的相见,不用刻意在书房,”陆谌看了眼他的膝盖,“也不用跪着。”

        沈昱臻“啊?”了声,呆呆地眨巴眨巴眼睛,全然没反应过来。

        陆谌才不管他,自顾自继续道:

        “第二,我不管老狐狸走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但——我这没有日常训诫的规矩。做错了我打,打完就结束,”陆谌注视着他,沈昱臻正皱着眉似乎被话里的意思绕晕了,“一错不算二账,不需要你日常惶恐,懂吗?”

        沈昱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陆师兄笑了,“第三,”他走过来拿走了戒尺,“我饿了,宣膳吧。”

        这不当不正的点也只有陆师兄好意思要东西吃,然而沈昱臻根本不觉不对,乖乖起身出门找冯年宣膳。

        御膳房里常年温着点心,只是小皇帝走艰苦朴素风,这成堆成堆的御用点心都毫无用武之地。今天却不知刮得什么风,乾清殿突然宣膳,惹得惯常下午无所事事的御膳房鸡飞狗跳起来。

        皇帝亲宣,不到半柱香,用精致小瓷盘装的各类点心就送了来。大太监冯年亲自端进侧殿,全程只盯面前一小块地,恨不得自戳双目以证清白。

        然而现在在的是陆谌,早在冯年进来前他就硬拽起人摁坐在了几桌后,自己则站在门口等着。

        冯年恨不得来无影去无踪,迅速地将点心摆了一桌子就火速离开。陆谌围着桌子转,嘴里啧啧个不停。沈昱臻继续批着奏折,听到响动也只是抬头看了眼。

        “沈昱臻,”陆谌先一屁股坐下,转手招呼道,“过来吃点。”

        沈昱臻一愣,确信屋子里没有第三个人才敢相信真的是叫自己。他迟疑着慢慢走过去。

        “陆师兄……”

        “坐,”陆谌塞了满嘴的桂花糕,边指指另一个凳子,“别说这御厨做的就是比师尊做的好吃。”

        沈昱臻怔怔地看着另一个凳子,良久良久,久到陆谌又抬头去看他,他才埋着头慢慢坐下。

        陆谌捞起一块桂花糕递给他:“这个真好吃。”

        沈昱臻接过,小口小口咬着。他是帝王,自小家教甚严,用手吃东西还是第一次。然而他仿佛也顾忌不了这么多,只吃着,似乎专心致志,又似乎心神完全不在食物上。

        “师兄,”沈昱臻低低叫道,陆谌敏锐发现他去了姓,“谢谢您。”

        陆谌顿了顿,笑笑没再说什么。

        陆谌在皇宫里吃饱喝足,拍拍屁股准备打道回府。沈昱臻送他出侧殿,快走到门口时突然问道:

        “师兄,下次来,您可以在吃午饭的时候吗?”看陆谌孤疑地转过目光,他又欲盖弥彰补了句,“您不说宫里的东西好吃吗,您想吃什么,我吩咐御膳房做。”

        陆谌静静地看着他,隔一会露出一个意义不明地笑。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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