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瘟疫（九）
意州
已经入城十日了。
是夜，萧驰一人待在房中，对众人说他要沐浴，不让任何人进来。他的心情很低落，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搅他。
萧驰破天荒的让吴思空买了两壶烈酒，要最烈的！思空很是诧异，王爷从来不喝酒的呀！买酒干什么？借酒浇愁？那也不用买烈酒啊！烈酒多伤身体呀！
但他还是很听从萧驰的话的，毕竟王爷什么心思，他也猜不透。
许久未曾沐浴了，身上未免脏了些。萧驰忍着疼痛，轻轻磨砂着自己的胳膊，每触碰一下就如同千根银针扎入一般。
雪白的右臂上长着大小接近馒头的肿包，泛着病态的脓黄，肿包被脓水撑得吹弹可破，看着就觉得恶心。
后背上更多，足足有七八个，不过还好，没有胳膊上的厉害，虽然很疼，但还能坚持几天。而右臂上的肿包，应该是随时就会破裂的。
他不能等了，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他已经感染很多天了。现在，慕谦管着安全的区域，而他是所有染疫人的希望，这事一旦传出，不知会出现什么后果。
虽然医治疫病的方子尚未研究出来，但所有染疫人还是抱着可以活下去的希望的。毕竟，他们的王爷还在，他们王爷的誓言还在。
这些天，沈老每处一个新方子，他都会带头尝试，结果都是不尽人意，他的病症还是在缓缓地加重。
萧驰只穿了白色亵裤，上半身□□着。
他回到里间，坐在梳妆台前，台上放着两壶酒，两个盘子，其中一个放着早已被裁减好的白布，另一个则放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台上的烛火在摇曳，好像在阻止他接下来的行为，不过无济于事。萧驰捡起了那把刀，又抓起一壶酒，将塞子打开，将烈酒浇到刀上。
将刀放到烛火上，火焰瞬间变大，发出幽蓝色的光，看着很瘆人。酒烧的很快，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了锃亮的刀。
萧驰从火中拿出刀，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将刀刺进右臂上的肿包中。脓血挣破那层透亮的皮流了下来。
“啊嘶——”萧驰疼的面容扭曲，刀也握不住掉到了地上，他痛苦地喘着气，紧扣着右手的虎口穴，来抵御疼痛。
“啊…嘶…嗯……”
脓血顺着光洁的皮肤流了下来。
萧驰咬着牙去摸盘中的白布，扯了一条下来忙按到脓血上，将它们擦去。
好疼。
一块白布条瞬间被放出的脓血浸染，黄红色的，恶心极了。萧驰将用过的白布扔到地上，又捡起掉在地上的刀子。肿包要处理干净，不然脓血会再次积攒，不定时就爆出来。
抓酒壶的右手有些颤抖，倒酒时，差点将壶摔了。同样的步骤，这次要趁着刀热，将腐肉一并清除。一定会很疼……
这次他在自己嘴里塞满了干白布，为的是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同时疼的时候还可以咬一咬，缓解一下痛感。
一刀子下去了，萧驰脖颈间青筋暴起，右臂不自主的颤动，全身的肌肉也跟着颤栗着，白布被萧驰狠狠地咬着。
房间中只剩下萧驰沉重的呼吸声。
啊……
萧驰无声地叫着，脸上已经渗出一层薄汗，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暗红色的腐肉夹着暗黄的脓水，被萧驰一点点地从肿包处挑出。
呀……
泪水滑出眼角，面部痛苦地扭曲着。
萧驰紧紧咬着白布，用强烈的意念控制着左手，一刀一刀的将腐肉切掉、挑出。
终于，流出的血是正常的红色了。
然而还有最后一项：往伤口上倒酒，处理伤口，防止伤口发炎。
最疼的时候……
右臂现在除了不停地颤抖，就只有疼了，完全不听使唤了。
萧驰将浸满血液的刀放到台上，又仿佛用尽所有力气一般，拼命地扯下几条白布，团在手心里。
接着他抓起了剩下的半壶烈酒，向伤口处艰难移去。他不敢看，便扭过头去，停顿了许久才到了下去。比他想象的还要疼！烈酒与伤口亲密结合时，萧驰疼得失去了意识。一壶酒脱手落地，人也向一侧倒去。
碎裂的声音很清脆。但萧驰没有听到……
右臂上，多余的酒水和着鲜红的血液款款流下，血的颜色被稀释的越来越淡。
“王爷？”有人敲了敲门，但不敢推门进入。
是守夜的侍卫，吴思空。路过这儿时，恰巧听到了酒壶摔碎的声音。他怀疑王爷喝醉了，不小心将东西摔了，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
萧驰下过命令，他要沐浴，不准任何人进入房间。可……吴思空想起了白天里，王爷那满面笑容也掩饰不了的忧愁。就很担心王爷会不会想不开，他已经将手放到门上了。王爷那么温柔可人，从未见他真正的动过气，就算违了他的命令，也不会打骂自己吧。
“王爷？”吴思空轻轻推开了门。
木门“嘎吱”响了一声，将萧驰的意识唤醒了，又是剧烈的疼痛！
……
“王爷？”吴思空有些心虚，只敢将一只脚踏进房中。
萧驰已经听不出是谁了，只知道有人来了，不能让他看见他这副样子！萧驰艰难地吐出口中的白布，努力的发音：滚……
声音很小，萧驰甚至都不清除自己是否真的出声了。
“王爷，还在沐浴吗？我听见有东西碎了，王爷不要紧吧？”吴思空又尝试着迈进另一条腿。
萧驰心急了，深吸一口气，骂道：
“滚……”
这次要进门的人听到了，虽然声音很弱，却满含着怒气。吴思空知道自己逾矩了，忙退出来，关上门，急忙解释道：“属下知罪，不该冒犯王爷。”
门内又没有了声音。
王爷这是，原谅我了？吴思空在门外站了许久，没有再听到一丝声音。立刻转悲为喜：王爷果然不是一个计较的人。
于是他又去守夜了。
此时萧驰的意识已经彻底清醒，他摸到梳妆台一角，扶着它渐渐竖起上半身，进而慢慢站起，重新坐到凳子上。他吃力地抖了抖手中已经撺湿了的白布，抖开，小心地擦拭着伤口的周围，将那些污秽仔仔细细的擦去。
每一次触碰，都是一份疼痛的爱抚。萧驰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渐渐聚合，大颗大颗的落下。
终于将整个肿包处理完了，接下来只需包上白布就行了。第一次处理，萧驰就毫不留情地挖的很深，将腐肉处理的很干净，应该能够坚持四五天不再流脓的。
因为只有一只手，再加上每动一下就很疼痛，萧驰缠的很慢。前几层白布裹上去时，被血液浸的鲜红，缠了大概六层时，血已经不再渗的那么猛了。萧驰不敢缠的太厚，怕捂着伤口导致发炎。
萧驰穿上了上衣，用剩下的白布将刀上的血迹和地上的血迹都擦掉，连同摔碎的酒壶一同收集起来，藏在了房中隐蔽的地方。
自从确认自己感染后，他对自己用过的东西都格外上心，一旦不注意，就有可能让触碰到的人也感染上了瘟疫。
说来也奇怪，接触过那个人的众人中，只有十几个被感染上了。因为接触血液而感染的人，却只有他和另一个为他包扎伤口的御医。是自己的身体素质不太好吗？这么容易就被感染了？
萧驰将一切都恢复成原样后，看看台上的蜡烛，本来新点的蜡，现在只剩下半截拇指那么高了。
夜深了，该睡觉了。萧驰爬上了床，将自己盖好。被窝很凉，萧驰的身体因为出了很多虚汗，也很凉。看来要很久才能暖热了。
烛火灭了，夜终于静了下来。
……
第二天，萧驰像往常一样早早的醒了过来。他的面色略微有些暗，因为睡姿不适，再加上右臂的疼痛从未停止过，导致他一夜没睡好。疼醒了很多次。
他像往常一样自己换好衣服，带上面纱，仿佛昨夜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他熟练地推开房门，先去重症区，喂重症病人饭食，顺便自己也跟着吃一顿。
侍卫遇见他和他问好，萧驰也是一样的带着微笑回应。没有人看出萧驰的异常，反而觉得王爷的心情比昨天似乎还要好上一些。
“禀王爷。”萧驰抬手，让侍卫在距离他有一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何事？”
“王爷，近两日轻症区无一人病症转重！重症也无一人转为濒死。”侍卫显然难以掩饰兴奋，话都说漂了。
“甚好！”萧驰苍白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两日内无一人转重，不管是药力还是什么原因，都是值得高兴的。
“你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沈御医！对他说方子可能有用了，再对那个方子精进一下。”
“属下领命。”侍卫抱拳施礼，准备离去，又突然转个身开心道，“王爷，轻症区的小孩子们希望王爷今天抽空找他们，其中有一个叫桑语的小男孩，说是给王爷准备了一份礼物。”
“哈，本王知道了，你快去吧！”萧驰对他摆摆手，催促他去找沈老。他敢保证，沈老若是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一定比他还激动，尝试了很多种方子，终于有成效了，不惊喜就说不过去！
因为这份喜悦，萧驰将右臂上的疼痛都忘了几分，喂饭时甚至都能用右手短暂的端一下饭碗。整一个上午，萧驰都很快乐，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瘟疫终于要有转变的势头了！
萧驰今天破天荒地好好吃了午饭，小孩子们等着他一起去玩呢，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同他们玩耍？
萧驰全然忘了自己胳膊上还有伤。
萧驰是走着去的轻症区的，一路上他开心的甚至到了自言自语的地步。
萧驰你离开京城已经快十三天了，瘟疫终于有眉目了！母妃，阿驰做到了，阿驰没有辜负母妃的希望。
本王当上摄政王的第一件功绩！皇兄可还满意？
子温、阿萧，本王很快就能回去了，你们想我了吗？
萧景，十多天了，我马上就能回去监督你了！
然而，能不能回去，不是还要看他能不能挺到方子全面完善的那一天吗？他忘得可真是有些太快了。连伤口处的伤痛，也不能将他的记忆找回。
这一刻，他被快乐占据了所有。
https://www.3zmwx.cc/files/article/html/18540/18540760/927764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3zmwx.cc。三掌门手机版阅读网址：wap.3zm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