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饭后，赵母一撂下筷子就催促女儿们收拾碗碟，说是放久了招苍蝇。这话有些夸张，这时还没入夏，还不到苍蝇猖狂横行的时候，她不过是见不得有活摆着。
陈雾让陈家父母坐下，“妈，碗筷先放着，不着急。”她看眼陈北贞，后者死死埋着头，她推她一把，“二姐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您们商量。”
“什么事啊？你们几姊妹又偷偷摸摸搞什么鬼呢？”赵母把碗往摆桌中央的盘上摞。
陈北贞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每到抬头那一刻勇气像破洞的水缸，所剩无几。
陈父等得不耐烦，没好气道：“该是又闯祸了吧。”
她听到这话竟身子轻颤，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找到能让她钻进去的缝隙。
赵母也慌神说，别真是又捅娄子了。
陈雾笑着安抚她，“您想多了。这次是好事，二姐太激动了，没想好怎么说，在心里组织语呢。”
“是吧，二姐。”她捏捏陈北贞揪着裤腿的手，摸到一点潮润。
陈北贞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陈雾交握她的手，鼓励说：“二姐，这是好事啊，不需要打腹稿，如实说出来就行。大家都等着呢。”
陈北贞感受到身上的几道灼热目光，喉咙像塞了团棉花，堵住了话语的来路，脑子们焖煮成一团浆糊。
“北贞，怎么了？是身体又不舒服了？”赵母近日对二女儿的身体状况颇为关切，她又犟扭着不肯去医院，一日没见她活泼乱跳，一日不敢放下心来。
“二姐？我们不是厂子领导作报告，不需要修饰美化，你直接说吧，没说全的地方，我帮你补充。”陈雾晃晃与她交握的手，暗示她，自己愿意为她兜底。
“这是做什么？我们有事说事，这么干吊着，我这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赵母捂着心口说。
陈北贞终于攒够勇气，义无反顾地抬头，飞快通知，“我要结婚了。”
“我听到说你要结婚了，我耳朵没听岔吧？”她目光炯炯地看着陈北贞。
“您没听岔，就是你您听到的那样。”任何事最难的就是起始，一旦迈出第一步，后面就不足为惧了。
“跟谁？”赵母并不意外，早有所察二女儿有了对象，心里也算有了准备。
“赵勇。”她说完别过头，看向窗户外面的昏暗。
“那两个字？我听着怎么跟和你大姐相看的那个一个名，这同名的人都赶着做我们家女婿……”她有点发愁，要是往后两个女婿同时来家，喊一声，两个人都应，这画面想想都觉得可乐。
“没别人，就是你认识的那个赵勇。”陈北贞收回视线，低着头回。
“你什么意思？”赵母错愕。
陈雾在二姐说出那句话后，状似不经意地打量陈西玉的神色，见她只是意外，没有别的情绪，脑中那根绷紧的弦松了下。
她虽然不止一次试探过姐姐对赵勇的感觉，结果都是没想法，但还是免不了担心，牵扯到陈西玉的事，她都不敢大意。
“胡闹！你怎么能不知廉耻地跟你姐夫搞在一起！”陈父顺手抄起筷子在陈北贞背上猛敲，嘴里还斥骂着，“就知道今天来这一出准没好事。打死你这个不争气丢脸的玩意儿……”
陈北贞呜咽哭泣，坐在原位任凭陈父斥骂训打。陈雾拉着她起身躲开，看着陈父说：“能不能好好说话？什么叫姐夫？没□□没成礼，你就认定他是您大女婿了？”
“养不熟的白眼狼，没你说话的份！”他愤怒地把手中筷子掷向陈雾，一个不察，擦着她脸颊过去，刺疼紧随其后。
赵母醒过神，快步走过来，检查陈雾脸上的擦伤。筷子棱身起了毛刺，陈父气力又大，在陈雾脸上划了一道，当即有血丝泛出来。
“陈友达，你是不是疯了，动手朝闺女脸上招呼，你看看这大口子，要是闺女脸上落下疤，我跟你没完！”
姑娘家的脸面何其重要，闺女还没说亲事，要是好好的一张脸落了疤，亲事必然要受到影响，这不是拿她的一辈子撒气嘛。
“就是条口子，没打死她们都算好的，要是被外人知道了，我老脸都没处搁！”陈父又凶神恶煞威胁陈北贞，“陈北贞，我警告你，你明天必须跟他断了，要不你就给我滚出家门！”
断？怎么断得了。陈北贞对他有感情不说，现在肚子又多了团肉，除非对方不愿负责，要不她是没法放弃的。
陈西玉让陈父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慢慢商量。
陈父转而把矛头对准她，呵斥道：“以前看你是个省心的，没成想也不中用，连个男人都守不住，害得一家人丢脸……”
陈雾血气上涌，挥手赵母用手帕替她擦脸的手，恶狠狠地盯着陈父，“有你这样当爹的？丝毫不顾及女儿的名声，满口胡言！赵勇跟我大姐什么事都没有，你都能凭空给我姐塞个男人，毁她清誉……”
他这一毁还是毁的两个女儿的名声，陈西玉跟人没怎么着，就被强硬诌为有夫之妇。陈北贞正常跟人恋爱，就被判定为破坏姐姐姻缘的第三者。
赵母也反应过来，过去关上窗户，连带拉紧窗帘，回身瞪着陈父，“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想害两个闺女都抬不起头做人？一辈子留家里当老姑娘你就满意了？”
“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教出来的，没大没小，无法无天，天大的篓子都敢捅。”陈父目眦欲裂，狠踹柜子一脚，“你就护着吧，总有一天要后悔，反正我是管不了了。”
说得他好像为家里做了多大贡献似的。家里的一切，他没花过一份心思出过一分力，就会发脾气摆架子，对他又窝窝囊囊，立不起门面。
“你什么时候管过！”赵母心累，嫁个窝里横当不起家的男人，是她命苦，“不想管，就给我闭上你那张破嘴。”
陈父拿着熟悉的剧本，骂骂咧咧回房甩上门。
赵母余怒未消，掐着陈北贞骂，“你个不争气的，天下男人那么多，你非要跟他搅在一起……”
她就说二闺女这段时间怎么病殃殃的，打不起精神，送她去看医生也不去，合着是交往对象不好跟家里开口，闷出了心病。
陈雾拉开赵母的手，让她在沙发椅坐下，又拉哭得颤抖的陈北贞在一侧的单人椅上落座，招呼立在饭桌旁的陈西玉也过来。
“我们都不动气，心平气和地聊聊，这是好事，没必要上火。”
“你也跟着你二姐瞒我！我们家的姑娘就这么轻贱吗，随便任由他赵勇挑拣。”赵母不明白赵勇看着也不像是有花花肠子的人，跟大女儿谈得好好的，怎么又打上二闺女的主意了？
陈雾为自己辩解，“我没想瞒您，我也就先您一步知道他们打算结婚的消息。您别多想，我大姐跟他互相没看对眼，好长时间没来往。他另外跟人交往也正常，只不过那个人是二姐而已。”
“这不是乱来不是，跟姐姐相看过的人，怎么能跟妹妹在一起？”赵母愁眉不展，“要不按你爸说的，跟他断了吧。”迈不过这道坎，不由觉得陈父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陈北贞泪眼朦胧，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陈雾只得替她开口，“人赵勇都说了就近几天带父母上门求亲，他们之前又有感情，断了多可惜。您之前不是对赵勇很满意吗？他还是能做您的女婿。”
赵母是觉得小伙子不错，但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好好的大女婿一下变成二女婿，他在她心里也没那样好了。
“别人知道了，对你们姐妹几个影响多不好，你们还想不想寻到好人家了？”一家出来的姐妹，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几个女儿的婚事都没着落，一个不慎，几人都没落不到好姻缘。
“不也就姑姑知道嘛，其他人也就知道姐姐相过亲，又没见过赵勇，不会有人多嘴的。”当母亲总是想几个孩子都好，陈雾心里明白，
赵母吐槽大姑姐就是个爱说嘴的大喇叭，尤其跟她还不对付，肯定可劲儿说闲话，闹得人尽皆知，好看笑话。
“您这就想多了，赵勇爸爸是姑父的领导，她巴结还来不及，怎么敢说闲话。”
姑姑姑父盯着赵勇爸爸的位置，正是关键时候，不会想不开去开罪他们家。陈西玉也好，陈北贞也罢，都是她娘家侄女，谁与赵勇成婚，对她都没妨碍。
赵母长叹口气，“北贞，这次是你对不住你大姐，你要记着。”
看着二闺女哭得眼皮发肿，她于心不忍。加之赵家条件不错，又是两个小年轻自己看对眼的，往后应该不会太难过，于是便松了口。只是大闺女何其无辜，被赵勇和妹妹联手摆了一道。
陈西玉忙说：“没有没有，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不存在对不起我，他们能修成正果，我也替他们高兴。”
赵母又叹口气，大女儿总是这般善解人意，跟个面团似的，不争不抢，心眼子实，从小就不如二闺女古灵精怪，怪让人心疼的。
“都说好了，二姐，你就别哭了。”陈雾又看向赵母，“大喜事，开心点嘛。”
“往后有得我忙的，哪顾得上开心啊。一个个都是债，等你全出门，我才能松快松快。”
陈雾嬉笑着闹她，“我不嫁人，一辈子在家陪着您，让您过好日子。”
赵母的胳膊被她的脸蹭得发痒，抬肘推她，脸上也带出笑颜，“得了吧，嘴巴说得好听，少气我比什么都强。”
她打发几姐妹去洗洗刷刷，自己在心里琢磨起嫁妆，她三个女儿，力保做到不偏不倚。
陈北贞跟着陈雾到厨房，喃喃说：“小妹，对不起，连累你受伤……”
陈雾不在意说：“事情解决了就好。”她看眼陈北贞的肚子，叮嘱道，“你小心仔细些，别让家里人察觉。”要是让赵母或陈父知道此事，家里估计又要闹翻天。
临睡前，赵母手指沾着不知名膏体就要往陈雾脸上抹，陈雾抗拒，她说这是名医调的，李婶的手剌了大口子，现在一点痕迹没有。
陈雾躺平，乖顺地让她在脸上涂抹，凉津津的，很舒服。
赵母走后，陈西玉跟妹妹说，陈北贞刚刚跟她道歉了。
“姐，你难过吗？”
“不难过，我只是后悔没早点跟妈妈说清楚，要不也不至于让北贞这段日子受这么罪。”
陈雾想，我的姐姐真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她侧身过去搂着她，“姐，怎么办？我觉得这世上每一个人能配得上你。”
“你就拿我取笑吧。”
不，这不是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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