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小妹，我去上班了。”陈西玉三两口喝完碗里的粥，着急要走。
陈雾不需要赶时间，慢悠悠用着早饭，回了一句，“姐，你刚吃完饭，不要跑着去，时间来得及的。”
“知道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到门外了。
陈西玉上班的食品厂并不远，大概二十来分钟的脚程。
家里只有一辆交通工具，以前归陈父使用，他所在的钢铁厂位置远，骑车都要半个多小时，现在是赵母骑着上下班。陈北贞和赵母顺路，便捎带她上班。
陈雾收拾好家里，把水给陈父满上，走出家门，想到处看看。
走到正街上，街边有机敏商贩支着小摊，有卖吃食的，有卖磁带的，有卖水果的……还有一些胆大农户贩卖自家种植的蔬菜。
更有甚者，有住户把临街的屋子改造成店铺，打开大门做起了小生意。
任何时代都不缺乏抓住机遇的人，或远见，或偶然。他们站在发展的风口上，会迅速赚得大量财富，获得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的成功跃升，拉开与旁人的差距。
现在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国家出台一系列政策鼓励发展经济，但经历过十年动荡的民众胆小谨慎惯了，很少有人敢承担风险，主流思想还是以端“铁饭碗”为傲。
陈雾看着这些“勇士”，忍不住在心里给他们竖大拇指，富死胆大的穷死胆小的，钱钱会肯定他们的壮举。
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不少人在小摊前驻足，摆弄着新潮商品。小贩不停收钱找钱，忙得不可开交，面上却是乐在其中。
吵吵嚷嚷，宛若置身闹市。虽不及后世，但陈雾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得到了几分熟悉。
往前走，一股浓郁的香味钻进鼻子，直冲天灵盖，陈雾对这味道可太熟悉了。
顺着香味，陈雾果然发现了一家卤味店。店面简陋，但收拾得干净亮堂。店口支一口大锅，卤水煮得咕咕翻涌，肉块随之上下起伏。
一张木头桌子挨着卤锅而设，上面摆着卤好的猪肉和鸡蛋，还有用来切肉的一块砧板和一把菜刀。另放着一盛着卤水的木盆和一杆小秤桌子外立着一块描字的木板，上书：卤鸡蛋三角一个，卤猪肉两块一斤，卤鸡肉一块八一斤。
这价格真不便宜，差不多是普通工人一天的工资了。
架不住它味道勾人，桌前还是围了一圈客人等着老板切肉。
陈雾出门前在兜里塞了三块钱，便也凑上前去瞧瞧。
“老板，你用什么调料煮的，咋这么香哦？”
陈雾视线投向发问之人，只见得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胸前裹着小婴孩，左手还拎着露出蔬菜叶的篮子。
“婶子，这可是我用世世代代传了几十辈的祖传秘方做的，里面加了不少料，味道好着呢，包您吃了还想吃。”老板乐呵呵夸赞。
“老板，能不能来一点尝尝？你这价格这么高，要是买回去不好吃，那不白糟蹋钱嘛！”老太太节俭惯了，怕花冤枉钱。
老板诚恳解释道：“婶子，不是我小气，真没法尝。我这也赚不了几个钱，猪肉鸡肉鸡蛋的价格，您也是知道的。我这还搭了不少调料，要烧不少煤炭，那都得要本钱啊。而且肉卤好还要缩水。如果来人都要尝一口，你一口他一口，我这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人群中有人为老板说话：“婶子，你放心吧。我买过好几回了，味道真是不错，连我那不爱吃饭的小儿子都爱吃，天天想着这口。”
“其实也不算贵，这可是实打实的肉啊，自己买肉回去做还要缩水，这卤好的已经缩完水了，味道也比自家做的好。”
“隔三差五买一回打打牙祭，日子也更有奔头。”
“……”
陈雾见老太太还是犹豫不决，好心提醒：“您可以少买一点，回家吃着好，下次再来。”
老太太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脑子糊涂了，我见先前的人都一斤一斤买，没反应过来。”
老板手上忙活切肉，嘴上也不闲着，笑着说：“您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就是一两我也卖。”
等轮到陈雾的时候，她也没纠结，开口要了半斤卤猪肉和五个卤鸡蛋。
“姑娘识货啊，这卤鸡蛋味道好又有营养……”又是一大通夸耀，陈雾听得抿嘴笑。
“要不要切？”老板称好后看向陈雾，见对方点头后又开始动作。装好后，往切好的卤肉上浇了点卤水。
时间不早了，陈雾不再耽搁往回走。
进屋先询问陈父有没有需要，待得到否定答复后，开始准备两人的午饭。刚买的卤肉和卤鸡蛋，留着晚上一家人吃。
一家子围坐着吃晚饭，赵母指着卤肉和卤鸡蛋，问：“这些是哪儿来的？”
“在公交车站附近的卤味店买的，我去的时候顾客堆挤着等，生意可好了。”
“多少钱？指定不便宜。”
待从陈雾口中得知价格后，赵母一脸肉疼，“你这孩子不当家不把钱当数，就这价格可以买好多鸡蛋了。”
“妈，我天天听车间的工友说卤肉有多好多好吃，早就馋得不行了，今天托小妹的福，也尝尝是个什么滋味。”
陈北贞附和着点头。
“大姐没个大姐样，一天天尽想着那口吃的……”
陈雾眼见赵母转移炮火，开始数落陈西玉，忙夹了一块搁到赵母碗里。
“妈，你也尝尝，看味道如何？”
赵母看了眼陈雾，放进嘴里，见几个女儿都盯着她，没好气道：“吃你们的！看着我干嘛？”
几人这才收回目光，开始动筷。
才咬一口，陈北贞啧啧称奇，直呼人间美味。
赵母看不惯她那贪嘴相，“我平时短了你的吃喝了？”
“这个更好吃。”说着，又一块进了嘴。
“这价格跟吃龙肉也差不多了！吃啥不是吃？现在顿顿能吃饱就已经是神仙日子了，前些年连肚子都填不饱……”赵母还是心疼钱。
几姐妹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都不敢触赵母霉头。
陈雾头铁，义无反顾堵炮眼，傻笑着哄赵母，“妈，你和爸辛苦了一辈子，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好不容易碰到个新鲜吃食，我想让你和爸爸也香香嘴。”
赵母面色缓和不少，嘴里还是不肯轻饶，“这也太贵了，够买两斤猪肉了，买鸡蛋就更多了，能吃好几顿。”
陈雾照搬卤味店老板那套说辞，“不算贵啊，新鲜肉煮好要缩水，可这煮好的斤头是实打实的。人家也加了不少大料，那也是要钱的，而且自己煮也要耗费不少煤炭。算下来真的不贵。”
“这样看来倒是合算。”赵母改了口风，接着又感叹，“也不知道人家是咋做的，是比我们平时的味道好上不少。”
陈雾低头偷笑，刚才还心疼钱的人，现在也被肉香折服。
“老板说是传了几十代的祖传秘方。”不知这是不是老板为卤味镀金的噱头，真假无从考证。
赵母点头，怪不得人家能开门做生意呢。又咬一口卤蛋，方才觉得平平无奇，此刻顿觉别有一番滋味。不知道有没有祖传秘方的光环加持的作用。
作为家里唯一的无业游民，陈雾几乎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饭后，陈雾正收拾碗碟，听到敲门声响起。
赵母喊陈西玉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不是生人，是陈西玉为她代班的那位姐姐。
“西玉，谁啊？怎么不把人迎进来？”赵母心里疑惑。
“婶子，是我。”那人随西玉在靠墙的长竹椅坐定。
“原来是凤仙来了，好久没见着了，家里人都好吧？”赵母从房间出来，热情打招呼。
“都挺好的。婶子，我来是有点事……”
“你这孩子，怎么支支吾吾的，啥事啊？”
“我不好意思开口。既然婶子爽快，那我就只说了。”她看了眼赵母，又看了眼陈西玉，“孩子大了，他奶奶能上手了，家里商量着让我回去上班，所以我想麻烦西玉妹子明天跟我去厂子里办手续。”
一家人听到这话，好似一道惊雷劈闪在头顶，一时间反应不及。
“这也太突然了。”赵母反复念叨着。
陈雾怕赵母得罪人，率先反应过来，笑着说：“前几天，我跟姐姐还说起这事呢，猜测着凤仙姐能放开手脚上班了。”
陈西玉怔楞点头。
“凤仙姐是有福的人，旁人怀孕生子要去掉半条命，哪像你面色红润，身条纤长，瞧着比以前还漂亮，完全看不出是孩子的妈妈。”
凤仙姐面上的笑止也止不住，“怪会哄人的，比不得你们小姑娘的好颜色。”
赵母如梦初醒，怕让人心中不快，结了仇怨，笑笑说：“你看着还是大姑娘，都压过我这几个闺女了。”
“婶子，您就爱拿我逗笑。”凤仙姐面色一整，“我也该回去了，孩子该喂奶了。西玉，咱们这事就说好了，明早我在厂子门口等你。”
“成啊。”陈西玉看见陈雾眼中的鼓励，缓缓神，“凤仙姐，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你能让我给你代班，祝你以后一切都好。”
凤仙走后，家里一片愁云惨谈。赵母不停长吁短叹。突然间失了工作，家里人都不好受，特别是当事人。
陈西玉神色郁郁，骤然被抽离了筋骨。陈雾揽着她，给予她力量。
赵母灵光咋现，想起来一条明路，肉眼可见高兴起来，“赵勇！跟赵勇结婚工作不就有了！”说完抚掌大笑，颇有柳暗花明的愉悦。
“妈，怎么能为了工作结婚？”陈雾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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