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姐妹夜谈
“姑姑，您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我去给您煮点面条。”陈西玉热情地招呼着来人。
她摆摆手，“我在家里吃了，就是来看看你爸。”里间的陈父听见姐姐的声音，招呼她进去。陈雾甩着手上的水，喊了声姑姑，跟着她进了陈父的房间。
在陈雾的记忆中，她这个便宜姑姑可不是个善茬，从来没给过她这个捡来的侄女好脸色。她身上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习惯用鼻孔看人，可能是养尊处优惯了，所以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懒得顾。要不嘴上说着上门探望病人，怎么可能连糖渣子都舍不得带一块呢！
“我先前听你大外甥说，你伤腿进了医院，心里挂念着，一直想来看看你，但家里事多呀，一直没腾开手脚。你不会怪罪姐吧？”陈雾心里轻嗤一声，大半个月都快过去了，要是真担心陈父，早来了，按她说的，怕是国家元首都没她忙。
陈父摇摇头，体贴回道：“大姐，我知道你家里大小事都要你操心，我不会多想的。”
“可不嘛。咱大姑姐可是大忙人，咱们这些闲人可轻易见不着她的面。”赵母素来与她不对付，找着机会就可劲刺她。
“弟妹，我看你面色蜡黄，好像老了不少啊，平时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要不咱俩一起出去，人家还以为你比我大呢。”说完捂着嘴偷笑。
无论在哪个时代，女性都很忌讳听到自己比年长的人更显老的话。赵母心里窝火，上下打量大姑姐，思考着如何反击，在她圆润的身材上多停留了几眼，“我瞧着大姑姐，好像更粗壮了，胳膊都快赶上我的大腿了。”赵母成功反击，心里有几分得意。
大姑怒目圆瞪，咬牙切齿，“我这是富态，走出去谁不羡慕我，不像你瘦的跟烧火钳似的……”这年代的人都是从苦日子过过来的，因为条件不好，身材普遍都很瘦削。能吃成个大胖子，证明人家家里生活好，走出去都会让人高看几眼。
双方你来我往，谁都不甘落了下乘。战火越燃越烈，陈父主动出来打圆场，“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珍萍，大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别她给气受了。”
姑姑挑衅地斜眼看着赵母，佯装大度，“我不跟她一般见识。我今天来可是有正经事要跟你们商量。”陈雾同姐姐面面相觑，眼神里传递着同样的讯息，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姑姑平时端着富太太的架子，鲜少来穷弟弟家。
陈父咬饵上了钩，“姐，你有什么事就说吧，都不是外人。”
姑姑抹了一把脖颈上淌着的汗。胖的人怕热，这都快入深秋了，她像还停留在夏天。“三闺女，去给你姑姑找块干净毛巾。”陈父赵母都爱叫陈雾“三闺女”。
“这鬼天气还不见转凉。”姑姑捏着毛巾擦汗，不满抱怨，又支使陈西玉去给她拿扇子。她过足了派头，这才摇着扇子开了口。
“西玉也老大不小了，我心里也跟着着急，托人给她寻了户好人家。”
“大姑姐不是来哄人的吧？”赵母有些怀疑她的用意，毕竟她从未如此好心过。陈雾咯噔一下，这辈子的陈西玉还是避不开与江庆华有交集的命运吗？她脑子快速运转，思索着解决的法子。
姑姑啐了赵母，“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孩子的婚姻大事，我怎么可能开玩笑？好心当做驴肝肺。”
陈父瞪了赵母一眼，赶紧开口平息姐姐的怒火，“姐，你不要跟她置气。你也知道的，她那人不会说话，但也没什么坏心眼。”
“那可是顶顶好的一户人家，引得好多有女儿的人虎视眈眈。要是我有闺女，哪还轮得上西玉呀。就是我婆家妯娌软磨硬泡，好话说了一箩筐，想让我介绍给她女儿，我都没同意。我这不是想着我们西玉嘛。”
“大姐，你费心了。我这人嘴巴笨，说不来好话，在这里跟你道个歉，感谢你惦记着孩子的婚事。”赵母也心忧孩子的婚事，为了孩子，她愿意低头。
“我可没拿你们当外人。”话里话外指责赵母不把她当一家人，又赶几姐妹出去。
“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大人要说正事了，躲一边去。”赵母也示意女儿们出去。
事关终身大事，陈西玉既羞怯，又好奇，跟着妹妹们绕到屋子后面，蹲在窗沿下，倾耳贴着墙偷听。
姑姑想要介绍给姐姐的相亲对象，名叫赵勇，是姑父领导的二儿子，比姐姐大三岁，高中文凭，现在在水电站上班，上头有一个出嫁了的姐姐和成了婚的哥哥。他哥哥单位分了房子，小家庭不与父母住在一起，如果姐姐与赵勇结婚，不用担心有妯娌矛盾，而且赵勇父亲马上要升副厂长了，给姐姐安排份正式工作，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陈雾有些糊涂了。姑姑所说的赵勇，上辈子分明是二姐陈北贞的丈夫，她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决定再观察观察，见机行事。
陈北贞冲着陈西玉挤眉弄眼，用气音打趣她说：“大姐，看来好事将近了。”陈西玉羞得满脸通红。陈雾在一旁有些无语，想冲过去把她摇醒，看傻子似的看着陈北贞，内心咆哮：傻二姐，你清醒点，这是你未来的丈夫，别乱点鸳鸯谱。
里面已经商量起了相看的时间，日子就定在明天晚上，不耽误大家白天的工作。商量好后，姑姑提出要走，赵母送她出门，姐妹三个趁着这个时间点，偷偷溜回了屋。
睡觉前，赵母来陈雾姐妹俩的屋子，告知陈西玉明晚相亲的事，并细细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小细节，让她在男方家人面前好好表现。
赵母走后，姐妹俩翻来覆去睡不着，陈西玉担心明天的相看，陈雾则在回想姑姑来后的一些细节。姑姑不是个热心肠的人，虽然她声称是担心侄女的婚事，但陈雾觉得她不会做没有好处的事。
她突然想起，姑姑刚才提到赵勇的父亲即将升任副厂长，而姑父是他的下属，姑姑此举是不是为了讨好领导，好让姑父的职位也跟着往上升一升。想到这里，姑姑的奇怪举动就可以解释得通了。她婆家侄女额头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对她来说绝对不是个好人选，所以她才把注意打在陈西玉身上。
陈雾真相了一部分，姑姑不考虑婆家侄女，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侄女身量娇小，在长辈们看来，将来不好生养。
陈西玉轻轻扯了下陈雾的袖子，犹豫着说：“小妹，我有点害怕。”
“姐，明天只是见面看看，谈婚论嫁还早着呢，没必要紧张，平时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全听妈说的。”赵母想让女儿在相亲对象和他家人面前留个好印象，特意叮嘱陈西玉明天下班要早点回来做饭，给对方露一手。
两姐妹面对面侧卧着倾诉心事。陈雾不太认同赵母的话，“我明天把晚饭提前准备好，你按时下班，不用急着回来做饭。”
“妈会生气的。”
“气就气呗，顶多骂我们一顿，又不会少块肉。结婚又不是去别人家做保姆，哪里需要在相亲时就急哄哄地展示自己的厨艺。”
“可大家不都这样吗？”陈西玉有些困惑。
“无论再多的人这样做，都不能代表这种行为是对的。国家提倡男女平等，那男方为什么不能展示一下他的厨艺呢？。”
“男的哪干得了厨房里的事？你看爸爸就没有进过厨房。”陈西玉受现在主流思想的影响，先入为主地认为君子远离庖厨。
陈雾耐心地跟她分享自己的想法，“没有干不了的事，只有想不想干的问题。饭店里的厨师，不几乎都是男的吗？他们不也干的挺好？”
“小妹，你这样说好像有些道理。”说着，笑了笑，“你比我聪明多了，我就想不到这些。”
“姐，你也很聪明。你才不是想不到，只是没这样想过。”陈雾提前给她做心理建设，“明天见面的事，不用太上心，毕竟是双向选择的相亲，很难说双方能不能看对眼。”那可是二姐的姻缘，陈雾怕陈西玉太过重视。
“我明白。我不喜欢丑的，说不定他就长得不好看呢。小妹，你将来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陈雾被问住了，上辈子的父亲给她留下了太大的阴影，父母一地鸡毛的婚姻更是让她对婚姻失去了憧憬，但她不能说出这样的想法，“大概是个不抽烟不喝酒，能让我萌生想跟他结婚的念头的人。”陈雾又反问她“姐，那你呢？你想和什么样的人组建家庭？”
陈西玉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喜欢长得好看，会关心体贴人的。”想了想，她又补充几点，“也要有本事，个子要比我高，喜整洁，不邋遢。”除了长得好看这一点，上辈子的渣爹江庆华没一条符合的。将来阻止两人在一起，想必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陈雾安了心，顺便给渣爹上上眼药，“喜欢喝酒的人可万万不能嫁，嫁过去一辈子就毁了。你也知道住在咱们巷子尽头的王姐。”
王姐丈夫就是个喜欢喝酒的，天天不干正事，抱着酒瓶子四处晃悠，喝醉了就回家打老婆孩子。王姐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走在外面都躲着人，怕被看见。亲朋好友也不是没劝过，但她丈夫就是死性不改，喝醉了就打老婆孩子，酒醒了就抱着老婆孩子认错忏悔。旁人也只是说一些，“为了孩子忍忍”，“忍忍就过去了”，“孩子长大了就好了”诸如此类的鬼话。王姐终于忍不了了，两个月前，带着孩子跑了。她丈夫天天在外面诋毁她，说她跟人私奔了，也有人说她去大城市打工了。
“还好王姐跑了，就是名声不大好。”陈西玉感叹道。
陈雾回道：“命都要没了，要那点可怜的名声有什么用？。反正她走了也听不到那些闲言碎语。要我说，不管王姐是跟人私奔，还是独自带着孩子去大城市，都是好事，至少她不用再挨打受气了。我很钦佩她，在自身难保的前提下也没把孩子丢下，而是带着孩子一起脱离苦海。她是个好妈妈。”
赵母起来上厕所，听到两姐妹在屋子里嘀嘀咕咕的，敲门提醒，“都半夜了，还睡不睡了？”
两人闭嘴，相视一笑，有一种偷摸做坏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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