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那夜之后，林文君老实地待在船舱里，不敢踏出房间半步。她看向铜镜里的自己，想到被困在房间的自己，忍不住拿起手帕擦拭不存在的泪水。
青霞走进，看见开始伤感的姑娘，忍不住摇了摇头，将饭菜端到桌子上，走向镜台。
“姑娘，用膳了，若是不吃伤着脾胃，到时身子一弱，难保不会……”
林文君不等青霞说完，打断道:“我吃，身子最重要。我身子弱，经不起一点折腾。”
六月廿一，船队抵达京城。
林文君躲在屋内，派白霞出面打探那群壮汉有没有离开，得到离开的答复后才收拾起行李。
下了船就看见荣国府的马车，她缓步走过去，朝着一众老妇人弯腰行礼。
坐上马车，行驶约摸几个时辰才到荣国府。林文君下了马车又上了轿子，折腾半日才到荣祖母的院子。
酝酿一下情绪，走进屋内。
哭声响起。
双鬓花白的荣祖母伸出手抱住林文君，哭道:“我可怜的女儿，怎么就没了？”
“外祖母。”
祖孙二人相拥痛哭。
一旁的人纷纷劝导，将二人分开。
林文君低头擦着眼泪，心里想着今日不能再哭了，伤身子。
“文君，你身子弱，别再哭了。一路颠簸，怕累坏了。”
林文君闻言抬头，看向女子，微微蹙眉。
荣欣道:“忘了说了，我是你表姐，幼时还去姑苏陪你玩过。”
荣祖母拍着林文君的手，轻声说着:“这是你幼时最喜的姐姐，怕你舟车劳顿，只叫来她陪你，明日再让你认人。”
林文君微微颔首，朝着荣欣淡笑，不料荣祖母又哭了起来。她疑惑地看过去，想着要不要跟着哭。
“这仪态与我那早去的女儿一模一样，可怜我这唯一的女儿，竟狠心舍我而去，留下你们这些可怜的孩子。”荣祖母说罢，低头抹泪，转而又叹了一声，“好在你虽身子弱，但也安然长大，也算神明显灵。”
林文君闻言，不敢多言，轻轻点头，垂目看着荣祖母牵着她的手，心肝儿叫着又大哭起来。当下屋内之人无不掩面而泣，林文君见状，也哭个不停。
哭哭说说，众人提着心看向祖孙二人，生怕再来一场。
深夜，林文君坐在圆凳，看着白霞与青霞收拾行李，多是书册。林母常说大家闺秀读万卷书，犹如男子行万里路。林文君深有感触，自幼时就泡在书堆里，潜心苦读圣贤书。林老爹觉得自家女儿如此用功，自该请位先生教导，又是大笔一挥，请来名师。
敲门声响起，想着荣祖母说要派些丫头婆子来照顾她，脑中嗡嗡直响。依她在林宅平日的做派，不到辰时绝不醒来，便是醒了也会逼着自己再睡。
照顾林文君多年的老医者说补药见效慢，养身子回气血最有效的方法是睡好。这么多年，她一直按着老医者的说法养气血，说来也有效，每每醒来都神清气爽。林家几人见如此功效，默认林文君晚起的事。
早些年，林文君还反抗过，认为这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要是被外人知晓，她的名声就毁了。于是跟着林母卯时便起，可坚持了几日，就受不住了。每日昏昏沉沉的，只能遂了身子好好调养。
一想到明日要早早起身，林文君就想回姑苏，心里默默骂起林老爹，忍不住为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而担忧。
丫头婆子们走进，看见林文君微微俯身，忙问要吩咐什么。
青霞走来，领着丫头婆子走出房间，朝着偏房走去。临走时还在想自家姑娘又开始担忧起性命。
林文君喝完补药，忙不迭地躺在榻上。既然要早早起来，那就早早睡下，一定要睡够时辰，不然会伤身子，折损寿命。想到短命，她紧闭双目，不断催促自己快睡着。
迷迷糊糊听着有人呼唤，想应一声，可脑子昏沉沉的，动弹不了，好像又病了。果然不能离开姑苏，一出来就病了。
“姑娘，你若是能睡得安稳一些，也不至于染上风寒。”
“这是京城克我，等外祖母的大寿一过，我们就立即启程回姑苏，他日谁劝我离开姑苏就是要我的命，我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为何要受此等大苦大难。”说着抹起眼泪，倚靠着枕头，接过药碗。
品了品，发觉没味，顿时觉得京城的药也不如姑苏的。
白霞与青霞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自家姑娘的身子骨已经与常人无异，为何还是杞人忧天。
若说林文君的性子，那一定是林老爹的功劳。林老爹打小就在林文君耳边说她是早产儿，身子孱弱，稍有差池就会命丧黄泉，活生生让林文君养成了怕死的性子。一旦离开熟悉的地方，林文君就会害怕有人对她图谋不轨。
当然这也不是不可能，林文君自小就以相貌出挑在姑苏女眷中有一席之地，与相貌并称的是她那什么都干不了的身子。外人都说那林家姑娘若是身子好，那林家的门槛定会被踏破。
林家还发生过一起绑架案，当然被绑架的不是林文君，而是她二哥林文明，据说林二哥受到虐待，三天三夜没有进食。林文君想了想，若是换做是她，早就一命呜呼了。为此，她特别在意身边伺候的人，万一有人背叛，她难逃厄运。
翻了翻身子，感觉有点无聊，招呼青霞将她最近喜欢看的大成朝野史拿来。坐在榻上，翻开书册，不过一会就入迷了。
看着看着，门外传来动静。
荣祖母还未踏进屋内，哭喊声已经传入，“我的心肝儿啊，我受苦的心肝儿啊。”
林文君赶紧藏好书册，拉起被子盖在身上，安静地躺在榻上，等着荣祖母一众人走进。又突然觉得自己的样子太过病态，不好见人。
不等反应过来，荣祖母已经拉住了她的手，一脸疼惜地看着她。
“不过一夜，怎么就病了？你父亲写信说你身子已经好多了，这哪里是好多了，还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林文君心里生起闷气，她哪里病殃殃了？没施粉黛，自然不如你们画着大花脸来得娇艳艳。
荣祖母一句一句地说着，林文君生着气，又不好失去大家闺秀的风范，只能装作虚弱，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荣祖母一行人见她如此自然不会怀疑她是装的，讲着讲着就压低了声音，望着双目闭上睡着的林文君，又是一阵叹息。转头吩咐下人好好照料就离开了，临走还在说林文君命苦。
这一番话听得林文君差点忍不住，跳起来想打人。什么命不命苦，她林家可是皇商，她的名字还是当今圣上亲自取的，当然皇帝也不是白起的，伸手拿了林老爹一大笔银钱。
据说林老爹看见林文君生出来就奄奄一息的，心里发愁，加之林母信神佛，他想着找有大福气的人为他女儿取名，去去厄运。找着找着就找到当今圣上。这圣上缺钱，一听到此事就召见了林向海，说自己是真龙天子，这天下没有人比他福气还大，只要林向海能出了解决水患的银钱，就为他女儿赐名。
林老爹最是不缺钱，一口答应了下来，与圣上说这一辈从文就离开了。银钱一出，名字也就送来了。
打开锦囊一看，“林文君”三个字就写在白纸上。“君”字可不是谁都能用的，林老爹见圣上这么有心，又挥出一大笔银钱。
这下，两方人都很满意。一个得了大笔银钱，一个得了好名字。
林文君默默想着，这份殊荣可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的，普天之下只有她一人的名字是带“君”字的，这说明她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
听着渐远的脚步声，睁开眼睛就拿出书册。荣祖母太爱哭了，她不跟着哭不行，跟着哭也不行，想来想去还是装睡。反正她病了，这般行事也是控制不住的。
整日躺在榻上，喝着药，看着书，直到身子大愈，起身来到荣祖母的院子，走了两步感觉累了。果然不比林家，林老爹若是知道她要走这么远的路，早早就安排好轿子抬着她走了。
穿过游廊，走进院子，看着领路的婆子大喊一声:林姑娘来了。众丫头婆子簇拥过来，绕过大插屏，走进屋内。
林文君抬眼望去，好多人，都不认识。林老爹说得没错，荣家是大家族，人最是多，看得眼花缭乱的。
“林丫头，来到祖母身边。”
林文君应声走去，荣祖母拉着她，祖孙俩同坐长椅。她瞥见荣祖母身旁站着一个女人，端庄大方，可眉眼间透露着算计。
那女子见林文君坐好，拿着手帕的手抬起来遮住半脸，爽朗的笑声响起，只见她开口道:“前几日没有福气，看不到林妹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相貌出挑，是美人胚子啊。”说着，她突然开始抹起眼泪，哭哭啼啼地，拿着手帕擦了擦泪，“我一想到我那姑母看不到林妹妹如今的模样就心生悲痛。”
荣祖母听罢，又哭了一场。林文君不得已也跟着哭了起来。众人纷纷劝起来，忙乎半日才安静下来。
坐在屋内，荣祖母介绍着人，林文君一一拜过，等到午后才脱了身，出了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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