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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矛盾


  中午,他回家吃饭。

  如果说,数千年前的中国社会,是以水源作为宜居的首要条件的话,如今的大多数家庭,则是以儿女的学业择地而居。

  随着每一次升学,张一凡就会多经历一次搬家。

  家人给他在高中附近租了房子,穿过街,走五分钟就能到。

  拖着沉重的步伐,他敲开门。

  门打开,外婆仔细端详着他,宛若在看一副画作。

  他知道,她在挑选着不令她满意的地方,找个理由攻击他。

  “喂,每天吃那么多,怎么这还是幅怂相啊。外面搬砖的工人,看起来都没你这么颓啊?”

  他咽着口水,爬楼让他嘴干。

  何况,这种冷嘲热讽,他几乎天天能听到两三句。

  而他更不想,一回到家来来就吵架,便装作没听见。

  “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是聋了?”

  背着身子,他脱下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皱着眉头。

  “把手洗干净,每天在外面乱摸。”

  外婆带着胜利的微笑离开,似乎每多让一个人陷入苦恼,她自身的苦楚就能减轻几分。

  而且,她对他絮絮叨叨的方式,还停留在七岁。

  在桌上,张一凡只想吃完饭就去眯一觉,老人依旧是不依不饶。

  张一凡经常想起这段冲突,它可能是破碎的开始。

  从某个方面,他能理解外婆想找个人说话。但这个女人,从来不用对方能够接受的方式去对话。

  她有一种天赋,像是总是能把棋下成死局。就如同她早已厌倦碌碌在家务中,但却又因洁癖无法休息。

  外婆刚一坐下,便说道:“老不死的东西,又出去打麻将去,死在外面是最好!”

  愤怒像铁锤,话语如铁板贴在他脑门上,铁锤恶狠狠的敲打着铁板,让他不堪重负的大脑嗡嗡作响。

  他而从未提过,对这种仇恨的传递,他一点都不喜欢。

  “现在的白菜三块钱一斤,我在你身上很舍得花钱……”

  他心里,像有个红色的气球,正在慢慢膨胀。

  “连白天都没精神,自己反思下,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

  什么原因?您活了一大把年纪,难道看不出来孙子几点睡,几点起吗?

  他拼了命,才把这句话咽下去。

  他开导自己,外婆需要关怀。可自己,现在实在没有那精力去把一切都处理好。

  他只得逼迫自己,去回忆数学老师课堂上的内容。那些知识像是有魔力,总能让全班同学陷入介于昏睡和清醒之间的愚钝状态。

  他试图搭建起外壳,却又没止境的言语无情击碎。

  “要我说,你那的个学习成绩,还好意思在这犯困,我们在亲戚面前都抬不起头。”她虽是在表述某种惭愧,脸上却挂着讥笑。

  换元法解方程的一般步骤是——设元,换元,解元,还元……

  “别人家的孩子,可不像你这样不懂事……”

  罗里吧嗦没个停的老太婆,那气球胀得更大。

  他盯住身下的桌腿,下面放划伤的塑胶套脱落了,它滚到哪里去了。

  为了浇灭怒火,他继续转移注意力。

  “看来你不光是聋子,现在还成了哑巴。现在把你带大了,你连跟家里说话都懒得说了是吗?”

  她开始哭哭啼啼。

  然而情绪变化的很快,那曾掌控她的愤怒又突然爆发。

  “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都不懂得报答,羊还懂得跪乳恩。每天是谁给你洗衣买菜做饭?坐在这像头猪!只晓得吃,不就是读个书,有那么累吗?”

  那气球膨胀到几乎是透明的状态,随时都要炸开。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

  他看见那张嘴一开一合的,跟捞出水的鱼一模一样,但他听不到她的声音,脑子里像是响起了防空警报,那尖锐的声音叫人疯狂。

  张一凡把筷子甩在碗上,嘭的一下站起来,凳子向后弹射出去。

  外婆在身后错愕的望着他,脸上的表情,与年前被外孙发现她在陷入剪照片的疯狂如出一辙。他却无法回头,只是冲出家门,把铁门重重关上,外婆的声音还在背后追着他。

  “白眼狼!我养了只白眼狼,喂给你吃让你死……从小把你带大,给你租房子花钱……”

  后面的话,张一凡一概听不到了,他走出那个令他心烦意乱的死亡范围。在某个瞬间,他想从楼道纵身而下。

  林白鹭默默听着,她不太喜欢这些压抑的故事。

  至少听起来,张一凡的外婆是个可怕的女人。

  但也许他自己没意识到,从他的表述中,还是在拼命维护那老人的形象,仿佛在守护什么见不得人的家族丑闻。

  按照人们的说法,吐露心声能洗涤灵魂。

  张一凡却反而感觉,内心变得为更沉重,但他也不打算继续讲下去。

  “不早了,睡觉吧”张一凡看着手机屏幕,距离他们俩守夜还剩四个小时,“有机会下次再说吧。”

  林白鹭没有反驳,她默默走上楼,张一凡望着她雪白的脚后跟入迷。

  “那你还爱她吗,你的外婆。”她站在楼梯上,突然停住。

  张一凡一脸严肃,他面向窗外的暴雨,还是缓慢的点了个头。

  “世上的很多东西,就是这样矛盾。我经常在想,无论我是对她,抱有纯粹的爱,或是恨,我都不会如此痛苦。”

  林白鹭躺在床上时,还久久沉浸在那故事中的乱麻中。光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压抑的家庭。

  她庆幸自身未陷入那样的泥潭。

  ——————————————

  赵宇飞守在巨大的客厅里,钟煜菲平时圆圆的眼睛,现在眯成一条缝。

  一本书摊开,搁在赵宇菲双膝上。他突然将书合上,丢在沙发里,发出嘭的一声,钟煜菲嘴里念叨着食物,又重新进入深眠。

  他发现,在该睡觉时,试图看书保持清醒不是什么好法子。他站起来,准备活动下筋骨时。他仰头的同时扩着胸,却听到非自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点困意在警觉下消失殆尽,他收起下巴,四下搜寻声音的来源。

  他将钟煜菲叫醒,胖钟正准备开口道歉,赵宇飞拦住他,做了个保持安静的手势。他听出那是金属发出的响动,而那声音,似乎来自外面。

  婴儿看护器蓝灯闪烁,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人们熟睡的呼吸声。

  拿起电筒,他们朝外面走去。酒店里光线充足,熟睡的人还不至于遇到什么危险,从门外闯进来。但他们随时警惕停电的老伎俩,不过现在,他们有了对讲机,用不着一路狂奔回去大呼小叫。

  他们从距离最近的侧门出去。如此巨大的建筑,一个入口是远远不够的。这扇门,应该是提供给总统套房的区域单独使用。

  门外凄风苦雨,钟煜菲打了个寒颤,他感觉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的厉害,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声音更清晰了,听上去像是锈蚀的巨大排风扇,还在顽强转动着,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虚惊一场。

  墙壁上,排气口的金属盖在狂风中摇摆,与墙面刮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小心!”赵宇飞惊呼。

  金属盖上最后的螺栓,支撑不住在风中摇摆的力量,螺丝不知飞到哪去,金属盖掉下来,砸在泥泞中溅起泥浆,在钟煜菲巨大的衣物上留下一片污渍。他总算找到机会板起脸来,从好梦中醒来,叫他十分不开心,但又不好意思表露在脸上。

  赵宇飞环顾四周,远处的人造花园,在狂风中强撑着,似乎一点阴谋的味道都没有。

  但心中的不安,不知为何变得更加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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