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第83章 新闻大事件的价值

海葳这惊雷之问一经炸出，最先沉不住气的人不是牛贵强，更不是吴瑕，反而还是那名站在记者阵营里的自媒体拍客。他忍无可忍道：“海记者，你怎么连这案子的亮点都看不出来啊？网上不是都给曝了么，尸体是当着泰国警方的面，被市局局长孟然亲自发现的。光凭这一点难道还不劲爆，还不亮么？！”

        “像你们这种追求10万+阅读量的自媒体，当然可以从这个角度去渲染、夸大，炒作成一个阴谋论爆棚的八卦新闻。”海葳盛气凌人地瞟了说话的拍客一眼，“但‘巨潮新闻’作为主流官媒，提都不会提这种对外有损我国警方的案件细节。你说的倒也没错，当着国际同行的面，市局局长路遇碎尸，多么吸睛的一个标题，但这能算得上亮点么？不够专业就不要开口！”

        那拍客遭海葳一顿抢白，脸色当即黑里透青，气呼呼道：“拽什么拽啊！看不起自媒体还怎么着？”

        对于这场小小的内讧，吴瑕淡然笑看，又听见另一名视频网站的记者抛出了新的设想——

        “要不……试着拔高一下报导高度，把亮点打在25国金融峰会上。就写‘确保城市安全，保证峰会顺利召开，警媒强强联动，共擒杀人真凶’这个核心，大家觉得怎么样？”

        海葳听了，嗤之以鼻：“像这种高大全的报导，上级部门每年都会派发指标，记者和编辑们不得不写，但一条需要实时互动的新闻却用上这种宣传方式，你以为老百姓真的会买账么？但凡有一点儿新闻头脑，就知道缺乏亮点的命案新闻一旦被发表出来，对于跟死者无关的外人而言，根本就像是一则广告，完全抓不住他们那对一览而过的眼球！”

        众记者随之又陷入了一阵低议，有人抱怨海葳强势，有人头疼亮点难找。

        终于，吴瑕发话了，他看向了人群中的海葳，反问道：“你认为什么样的命案才能被称之为有新闻亮点？是像几年前，引爆全网的‘化粪池杀妻案’那样，堪比悬疑剧一样跌宕起伏、血腥暴力，还充满反转？”

        不等对方回答，吴瑕接着又说：“在文学圈里有一条潜在的鄙视链，认为只有三流作家才靠写情色和凶杀来作卖点。同样道理，换在新闻报导上，我个人意见也是不要放大凶杀案的猎奇属性，不去渲染被害人的凄惨死状。”

        “巧了！”海葳嘴角一勾，出言反击，“我最近才刚拜读了你的大作《刑警吴瑕》，就你那种模式老套的，十多年前就烂大街的单元式写法，不也是以死得多、死得惨、死得离奇，来吸引一群不懂警察，更不懂刑侦的VIP读者么？”

        一场对报导亮点的探讨在这番battle过后，已经上升到了对个人能力的变向攻击。

        海葳借着吴瑕的说辞，损了一通他笔下的作品，总算话归正题：“至于4.11案的新闻亮点，这可要吴科长你自己去想。‘巨潮新闻’可以和警方合作，我也非常乐意到83号做客，但如果你让我觉得这桩案子缺乏了成为新闻大事件的价值，没必要动用资源，推送到全国人民眼前。那我只能说一声抱歉，请你们还是和《新江报》合作吧，但我要善意提醒一下，热度绝对不会超过半天。”

        牛贵强听不下去了，站出来呛声道：“我说，你是嫌这案子还不够大，光死了一个人还不够打眼，是吧？你要是这么喜欢多死人，干嘛不上中东去当战地记者呢？”

        听到牛贵强语气激动，吴瑕及时插话，又对海葳道：“你所说的新闻价值，我和我的团队已经在着手提炼，4.11案当然有它被关注的价值。到了83号以后，我会向所有记者提供报导亮点，以供各位参考。”

        这时，牛贵强收到了科室同事发来的一条微信，说是已经安排好了会议室，投影、白板、麦克风，一个不缺，样样齐全，就等着记者们来了入座。

        牛贵强立即低声向吴瑕汇报，得到上司的许可后，他又像一名专业导游一样，高喊起了集合令：“来来来，各位记者朋友！命案侦察迫在眉睫，让我们协手共进，只争朝夕！没拍完照的抓紧拍照，拍完照的有序上车，下一站我们去往83号，坐下来一起头脑风暴！”

        一拨热情的呼喊过后，记者们纷纷作鸟兽散，各自上了自家的采访车。海葳给同行的摄像发去了一条简短的语音，让对方先走一步，自己稍后会自行赶去83号。

        吴瑕见老对手仍旧没走，就猜到他一定是在等待聂冰，立即给不远处的大领导去了一条文字提醒——您别忘了，案情没公布之前，禁止和媒体接触。

        几秒钟后，收到回复——我记性还行，没有失忆，答应你的不用重复。

        吴瑕见字如见人，心下虽有槽点，面上依然平静，他迅速收了手机，转头去找现勘组组长何启言，了解抛尸现场的情况。

        绿化带附近的采访车已经陆续驶离，聂冰的SUV也缓缓地开了过来。不出吴瑕所料，他才刚一下车，海葳就立即迎了上去，称呼听着很是亲切，他叫聂冰——哥。

        “听说豫省的那桩大案，最近又挖出了不少新的线索，你不用两头跑么？”聂冰应了一声，问道。

        早在一个多月前，豫省曝出了震惊全国的十七名少年被虐杀一案，海葳是头一批赶到当地的新闻记者。这整整一个多月来，他走访了十多名悲痛欲绝的死者家属；伪装成他们的远房亲戚，和试图封锁消息的有关部门斗智斗勇；给无端被拘的死者家长讨要公道；和尸位素餐的当地官员死磨硬耗，总算熬出了一个震撼人心的新闻专题。

        “你看到的那些新线索都是‘巨潮新闻’之前就挖掘出来的，其他媒体不过是嚼我吃剩下的，该做的采访都已经告一段落，我短时间里不用再过去了。今天这桩分尸案……”

        海葳还要往下说，却见聂冰忽一抬手，打断了自己后续要说的话，而对方的视线也落在了不远处的其他地方。海葳顺着聂冰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正在望着的是一抹颀长而挺拔的身影……

        那是吴瑕。

        此刻，吴瑕正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警界线外，和现勘组的刑警交流着什么。

        “行，忙你的去吧。”聂冰随口回了海葳一句，便快步走向了前方的吴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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