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春饼

齿间刚刚扎破绵软的外皮，滚烫的汤汁便如喷涌的泉水直冲舌尖，烫的梁妤一哆嗦，肉汁顺着她的嘴角滑落，顾不得擦，再轻咬一口，软乎而浸满汤汁的外皮，混合着肉馅的滑嫩在口中融化。梁妤闪亮亮的嘴角不经意地扬起。

        “原来如此。”她拿出帕子擦去嘴角的油渍。

        玉竹也赶忙夹起一个品尝，她倒是没有吃出什么门道，只是觉着这小包子一口一个还挺方便，遂出言问道：“殿下，您尝出什么了？”

        “玉竹，你觉着这包子和你平时吃的有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就是体积小了点对，汁水特别多，一不小心就会被烫到。”

        梁妤轻笑一声，内馅当然不同，玉竹平时吃的应该是京味大包子，肉馅都是一小坨扎实的纯肉混合茴香、大葱、白菜做其辅料。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南方的生煎，生煎的肉馅讲究多汁，厨师会在馅料中放入皮冻，这样在高温的蒸煮下，皮冻便会化成汁水。

        不过很有意思的是，金鼎轩的厨师在加入皮冻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放茴香和干黄酱，所以他们刚刚所尝的算是一道南北方混血的生煎。

        “之所以多汁，是因为厨师在馅料里加入了皮冻。”梁妤把自己的想法耐心讲给玉竹。

        玉竹恍然大悟，甚至学会了举一反三：“奴婢知道了，这和那狗不理包子一样，奴婢看御膳房的厨子做狗不理，不仅往里面放皮冻，和陷的时候还会分批次往里面加水。不过奴婢还是爱吃我们这里的大包子，虽然有点噎人，但是管饱。”

        “这应该就是金鼎轩生煎没人买的原因，老板本来想创新，结果搞成了四不像。”

        后面的菜陆陆续续被上上来，可以说大多数和小伙计形容的八九不离十，做法讲究，食材新鲜，但是一道炒合菜，就让梁妤和玉竹消灭掉了一碟春饼，玉竹连吃了三个，边吃还嚷嚷着，看起来做法不难，回去让公主府的膳房也做一做。

        让梁妤有点失望的是那道小伙计吹嘘的下饭神器——蟹黄豆腐，但这并不是人为原因，而是四月份的大闸蟹原本就不够肥美，蟹膏蟹黄吃起来有些寡淡，即便厨师已经用淀粉大量勾芡，让汤汁看起来浓稠了一些，但是入口的味道还是有些许差矣。

        “奴婢尝着这海参和大闸蟹也不过如此，还不如这一盘素菜。”玉竹又点了一份春饼，自创将合菜和烤鸭一起包入饼中，抹上一层甜面酱，清爽的蔬菜中和了烤鸭的油腻，吹弹可破的春饼将二者紧紧包裹起来，吃的时候吱吱作响，满嘴流油。

        “我看你就是好养活。”梁妤打趣道，“不过把炒合菜和烤鸭包到一起吃，你在吃上也有几分天赋。”

        玉竹把最后一口春饼咽下去，洋洋得意地笑着：“奴婢伺候殿下这么些年，大鱼大肉是没少吃，但这些东西也有吃腻的时候，说真的，奴婢还真挺怀念以前在乡下吃野菜的日子，那时候吃什么都香。

        奴婢娘在的时候，就经常从菜园里拔点菜，随便用大铁锅一炒，再烙点饼，奴婢能一口气吃五个饼子，还为了这个和姐姐打过架。”

        “没想到你竟然好这一口，我回去就告诉膳房，天天给你上炒菜和大饼，非让你一次吃个够。”

        玉竹立马变卦，挠着头阻拦道：“殿下，还是给配点肉。”

        逗得梁妤捧腹大笑，笑够了挺直腰板，正襟危坐：“你也有很多年没有回家看看了，这次府上办完宴席，我就放你回家探亲。”

        梁妤只记得玉竹老家好像是京城郊区，想来也不远，让她休两天假，回去陪陪父母和兄弟姐妹，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

        玉竹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下来，眼神也黯淡了，就像晴朗的天空猛然遮上了一片乌云，强颜欢笑地说：“多谢殿下好意，奴婢的双亲早在奴婢出宫前就离世了，姐姐也嫁到了外地，还剩一个弟弟,奴婢入宫的时候他才七八岁”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眶红红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奴婢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算算年龄，应该是结婚生子了。”

        梁妤看着她情绪低落的样子，心情也不大好，刚想好措辞，准备开口安慰，这时响起两声敲门声，二人相视一眼，玉竹平复了一下情绪：“进。”

        打头的还是那位小伙计，不过身后还跟着一位个子不高，头戴白帽的男子，梁妤一眼就看出来他是金鼎轩的老板——金大厨。

        起身微微颔首：“金老板好。”

        金大厨虽常年混迹于厨房，但身形却十分消瘦，皮肤白到发光，不知什么原因脸蛋红扑扑的，声音中气十足：“您好，不知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梁妤随口杜撰了一个名字：“我姓江，名羽。”

        “江？”金大厨思索片刻，犹豫着问：“江小姐怕不是本地人吧？我在京城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姓，倒是去江南游历之时，幸识几位姓江的友人。”

        “我确实是江南中人，来京城寻亲，想尝一尝正宗的京城菜，便来到了金鼎轩。”

        梁妤这话是说到金大厨心坎上了，他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江小姐您是来对地方了，这京城菜我们金鼎轩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刚刚的小伙计，梁妤下半张脸藏在面纱下偷偷地笑，上半张脸依旧不懂声色，端庄大方，恭维道：“今日一品，果然名不虚传。”

        金大厨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上了，点头如捣蒜，浑身上下都写着算你有眼光。

        “不过，”梁妤抬眸，猛地转折，语气绵里藏刀：“这道生煎吃起来很是无聊，与其叫它生煎，不如改名唤京味小包子，更为合适。”

        金大厨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梁妤接着道：“我理解您想创新的心情，但对于最终成品来说，您的改良实在是多此一举。”

        “啪”的一声，小伙计肩上的汗巾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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