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因为雪华回家太晚，父母早已吃完了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饭桌上只剩下姐弟二人坐在那里低着头继续吃饭，雪婧有些话憋在了心里大半个月的时间，就等放假回家分享给弟弟听，她在那边讲述着自己在学校里的见闻，把每件事都描述的绘声绘色的，有时候讲的太投入，就连嘴里的食物都忘记了咀嚼。雪婧似乎并不在意弟弟有没有在听，仿佛只是她在单方面的倾诉，好事、坏事、有趣的、无聊的，她什么都会告诉弟弟，没人知道为什么她话这么多，也许她只是想找一个话题起个头，能够更好的和弟弟交流吧。

        雪华可不想听姐姐唠唠叨叨的，他甚至不愿意多看姐姐一眼，面对姐姐那似乎无穷无尽的诉说，他只是很敷衍的回应着，他觉得自己这样冷淡的回应会让姐姐觉得扫兴，兴许就闭嘴了，可惜事实并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雪婧还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诉说，而且只讲和她自己有关的事，雪华再也忍不住了，连忙打断她：”行了行了，吃饭吧赶紧，菜都凉了。说这么多你嘴不嫌累，嗓子不嫌干啊？“雪婧看弟弟并没有要和自己聊天的心思，只好关上话闸，低着头继续吃饭。”没人想听你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和我又没关系跟我说什么？有这功夫多吃几口饭不好吗？“雪华继续在哪里吐槽：“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别啥事都管着，最好装作没看见，这样对谁都好，还有爸妈那边······算了，说了你也不会听。”

        因为雪婧一直因为体质差，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满世界乱跑，闲得无聊只能通过看书打发时间，时间久了她也在书海中把自己打磨的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母亲心疼女儿，为了给她调理好身体可是付出了太多心血，好在女儿争气，乖巧懂事不说，学习成绩也是名列前茅，自打上了学成绩就没出过年级前三，这也让她更受父母的宠溺。反倒是雪华，虽说成绩也是名列前茅，但是他总喜欢出去乱跑，尽管大多时候他是独自一人，但是他很享受这种自由，但是因为经常跑出去玩，引得母亲没少担心，再加上那次羊圈的误会，让他在母亲心里的形象永远定格成一个调皮捣蛋的淘气包。

        和对待女儿的温柔和宠溺不同，方晓蓝对雪华更多的是训斥和责备，还有和姐姐的对比。雪华从小就在姐姐的光环下长大，对他来说那光环未免有点太刺眼，姐姐在成长路上的方方面面都做得越来越好，光芒越来越亮，光环也愈来愈高。雪华在那片光芒之下显得越来越卑微，他距离姐姐已经太遥远了，脚下被光环照出来的阴影也越来越大，那片自卑阴影仿佛深渊一样要把它淹没，而母亲的对比和苛责就像绑在脚上的巨石要将他彻底拉近那片深渊。

        孤独、寂寞即是成长路上的拦路虎，或战胜他们继续前行，或折戟沉沙就此湮没。雪华早已习惯了和这两只恶兽同行，要说战胜了也不为过，而被这两只恶兽磨砺出的坚韧的心性使得雪华一直不曾堕入自卑的深渊，当然也从未帮他摆脱过那片泥沼。雪华自知卑微，但他怨恨的不是几乎将他拖入泥沼的巨石，而是那高高在上，映照出阴影的光芒。想来也并不奇怪，小孩子对父母的依赖远远胜过兄弟姐妹，他们不敢也不愿相信有些事真的是父母做错了，他们甚至不会将错误和父母联系在一起，怨恨的矛头自然也就指向了无辜者。

        雪华终于还是终止了姐姐的聒噪，两人自顾自地吃完了饭，后续分工也很明确，姐姐收拾餐桌，弟弟去洗碗。但是这原本简简单单的家务活也会被打扰。

        “咚咚咚！！！”大门被什么人敲响，父亲廖铁峰以为是谁来找他打牌的，就去开门迎接，但是打开大门之后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反倒隐约看见门缝被人贴了什么东西。出于好奇，廖铁峰就拿进了屋，边走还不忘咒骂：“他妈的，谁大晚上的瞎他妈敲门啊，有话就不能当面说吗，还塞纸条，真他妈的缺德。”方晓蓝看见丈夫推门进屋却只有他一个人，于是就随口问道：“谁呀？”廖铁峰无奈的摆了摆手表示没看见人，只有一张被贴在门上的纸条，两口子本以为是谁搞的恶作剧，但是又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打开了纸条阅读上面的内容。

        要不说不看不知道，看完吓一跳呢，夫妻二人看完字条上的内容顿时火冒三丈，厉声喊道雪华的名字：”廖雪华！给我出来！“两口子这异口同声的一吼把两个孩子都吓了一跳，雪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得出父母都很生气，放下了手里的活就走了出来：”干嘛呀？好好的生什么气啊你们？我跟你们说我什么都没干，有脾气撞南墙去别拿我撒气，我又不是你们的出气筒。”母亲听完雪华这番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纸条甩在雪华脸上：“你自己看！“雪华看完纸条上面的话也是倒吸一口冷气。

        雪华拿到纸条后抬眼望去，只见那上面赫然写着一句话：“记得明天老地方见，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不用猜了，肯定又是刘彪干的，雪华很不屑地把纸条撕得粉碎，头都不回一下就又走进厨房继续洗碗，虽然表面上表现得很平静，但是他已经被刘彪折腾烦了，既然对方已经下了战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断了他的念头，那就都得下狠手，让他打心里害怕自己。可是眼下要应付的事貌似比刘彪那边更麻烦。

        雪华前脚刚走进厨房，方晓蓝后脚就跟了进来：“是不是那天找上门的那个学生？你又跟人家打架了？你给我解释清楚。”方晓蓝想要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一直在试着说服自己相信她眼里的这个淘气包，所以就来找儿子确认整件事的真相，但是很明显，雪华已经不再信任母亲，至少在这件事上已然如此，他觉得不管自己说什么，母亲也不会相信的，索性也懒得解释了，只是草草的回了句：”嗯，打了。“然后就再也没多说一个字。

        人心中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任凭你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扳动它。方晓蓝最终还是没能劝成自己，她的认知已然屈从在了成见之下，面对雪华随口应付的回答，她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其实不只是方晓蓝，每个人都一样，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期望的”真相“而对所闻所见的事实视而不见，都说眼见为实，可是在成见面前这句话却显得苍白无力，就算让他们看到事件发生的现场，他们也会各种揣测不愿意接受现实，原因只是那不是他们所期望的”真相“。

        廖铁峰虽然在客厅看电视，可是厨房发生的一切他都听在耳朵里，忽然厨房里只剩哗哗流水声传出时，他知道自己有机会进去教育一下孩子了，倒不是因为纸条上的内容，他不关心儿子在外面招惹了谁，他只在乎雪华有没有给他丢人现眼，反倒是雪华那句抱怨让他很不爽，他要好好教教雪华该怎样和长辈说话。“你刚才说什么？让我们有脾气去撞南墙？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你在学校也和老师这么说话吗？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你！是不是这几天没揍你皮痒了？今天我就教教你怎么和长辈说话！”说完就抬手要打上去。

        廖铁峰这个典型的封建式家长的教育信条只有两个：棍棒底下出孝子；绝不允许子女忤逆自己。另外他还有许多人都有的通病：好面子，可以说这个男人可是把脸面看的比命还重要，想想也有些可悲。因为自己常年在外打工挣钱，就连过年也只是打个电话，确实对孩子疏于管教，雪婧还好不用他操心，倒是这个儿子，没见识过自己的厉害，竟然敢对自己出言不逊，这是他决不允许的。看着雪华那副爱答不理的神情，让廖铁峰更是不爽，抬起手来就要打他，可是一旁的妻子正冷眼看着自己——她并不支持自己这种打骂教育，而且女儿雪婧也在这时冲过来护在雪华身前，看这情形也不好再动手，只是撂下一句：”你给我听好，就这一次，再有下回还敢这么说话，谁拦都不好使，我非得揍饱了你不可。“

        雪婧看着父母离开，不觉长舒了一口气：“你说你，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哪有人跟你一样敢和自己爸妈这么说话的？下次，不对，可不能有下次了，要不然我可拦不住。”雪华一边收拾着，一边回答道：“这次我也没让你拦着呀，我的事你少管，省的惹上麻烦还怪我。你该干啥干你的去吧。”雪华心里的憎恶和扭曲让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姐姐的宠溺，干脆把姐姐推开，这样她也少操闲心，自己也省得麻烦。雪婧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弟弟，也舍不得对他发脾气，见雪华不再说话，也只好回自己屋里写作业去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姐姐，雪华也开始做起了每天的打算，毕竟刘彪下了战书，一定是做足了功课。现在雪华也不管会不会被提前发现了，趁着在厨房收拾，偷偷藏了一把水果刀在袖子里，他现在还不知道，正是这次约架，让他彻底被孤立，也让他和父亲的关系出现了不可缝合的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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