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掌门 > 仙门不问剑 > 第44章 公孙论酒

第44章 公孙论酒


透过窗户,外头天光大亮,傅东风揉了揉眉头道:“你说,我们应该通知师父还是师门?”

        “师父不能离开风陵渡,他走了,一旦太和山察觉风吹草动,屠灭风陵渡,就真的死无对证了。”

        在沈原之事上仍有不解,但至少,犯下风陵渡杀人案的,与太和山脱不了干系。

        楼夙坐在傅东风身边,手指抠到了他衣服上的丝线,金银丝线很刮手,比他们的布衣还粗糙,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穿这个,傅东风穿着也觉得不舒服。

        “证据。”

        不管推论如何,他们没有证明太和山为恶的证据。

        即便广而告之各大仙门,还是会被定性为造谣污蔑,甚至连累乐游山。

        “还是先不要告知师门。”傅东风皱眉,出门在外,不好和沈原先生有明面上的瓜葛,但有些真相,可能只有他知道。

        “沈原从乐游山离开后,应该就是去了风陵渡,只能让他来一趟楚中了。”

        公孙令仪知道他们夜宿的客栈,好似忘了那日窘迫,又找来了。

        老银杏树大力敲房门,惊动了隔壁的曲濯,他睡意惺忪揉着眼开门,看着三人,眼眸倏地放亮。

        “你也是仙人?”

        公孙令仪:“哟,从哪拐来的小子?”

        傅东风不欲解释,含糊道:“不是拐来的,是远房亲戚。”

        老银杏树收起调笑的姿态,认真说道:“昨天我想了想,仙门魔道的事和我这个老银杏没有干系。”

        曲濯:“……老银杏?”

        公孙令仪不在乎自己妖的身份有没有让人认出来,自顾自说道:“年纪大了,打不过老一辈的,玩不过小一辈的……”

        “闹笑话闹一回就够了,再来一回真圆不过去。”公孙令仪摇着大蒲扇,点了点鼻尖。

        楼夙和傅东风不好说什么,曲小濯很生气,“不管是仙是妖,都要心有正气,怎么能对恶势力妥协!”

        很显然,他忘记了自己现在还是一个处在“立功”阶段的恶势力下属,帮衬陵川君为恶的贼小子。

        公孙令仪呵呵乐:“你家这远房亲戚不错啊!”

        楼夙:“……”

        傅东风:“既然这样,你俩一起玩去吧!”

        老银杏树挑眉,似懂非懂,拉过心不甘情不愿的曲濯走了。

        走过转角楼梯还不忘闪身轻眨眼睛给傅东风打暗号,让我带他走是么,我懂你的意思!

        傅东风:“……”我没别的意思,你想多了。

        难得见如此生动的大师兄,楼夙忍不住问:“燕然山公孙论酒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乌龙事件。”

        提起这事来,傅东风都忍不住扶额,这其中还有他掺和。

        “燕然山是瀚海入中原的途经之路,你也知道,公孙论酒这出戏说的是他一个人一壶酒,逼退了瀚海鬼宗寒鸦,保全了中原之地。”

        楼夙没懂大师兄说的乌龙事件什么意思,大抵明白是闹了笑话。

        倘若不是认识乐游山请了寒鸦先生做师父,他也以为那处戏是真的。

        现在嘛,这个可能不大。

        一句话都是三五个字往外蹦的寒鸦先生,楼夙忽而想知道,公孙令仪怎么和他论酒?

        像是知道小师弟在想什么,傅东风说:“寒鸦先生以前也称不上健谈,但不是那样的。”

        那年傅东风孤身一人走遍了山川,四时飘雪的北国,瀚海阑干风沙漫天,海中孤屿蓬莱,去过兰亭催春瓜洲渡,行到公孙还没论酒的燕然山。

        北地人烟少,当时瀚海寒鸦的名气还没那么大,公孙令仪的银杏树根还不在燕然山。

        魔道在瀚海扎根,边境最先听闻,有了魔道三宗要入主中原的消息。

        彼时傅东风去凑热闹,就是听说了新跻身魔道的鬼宗之主欲招来十万恶鬼,入侵中原。

        “公孙令仪好凑热闹,他那时候不知道寒鸦先生的实力如何,只见瀚海和燕然的界碑上竖着一面纸旗,旗上朱砂画符,诡异至极,以为真要打起来。”

        “银杏树离不了水,更不能种在太寒冷的地方,公孙这傻子,唯恐人族难逃此劫,特意把自己的根拔了,移植到燕然山上,说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那时傅东风与他偶然相识,唯恐他冻死渴死,日日拿酒给他喝,等啊等,终于等到界碑上的招魂旗动了。

        公孙令仪拎着一壶酒摆出来慷慨赴死的架势。

        旗子鼓动在狂风中,仿佛真的下一刻就有万鬼同哭,撕咬啃食。

        寒鸦与公孙令仪对坐,说了几句话。

        “是什么酒?”

        公孙令仪只是个喝酒的,他不懂酒,那是傅东风的酒。。

        傅东风:“醪糟烧。”

        寒鸦问道:“你酿的?”

        傅东风:“我买的。”

        “呵。”

        傅东风以为他在嘲笑他,不过他无所谓,嘲笑他的人很多的。

        公孙令仪则义正辞严道:“魔道妖人,还不速速离开!”

        “我不是人,你这酒……味道很一般。”

        公孙:“……”哪跟哪啊,怎么对不上暗号!

        见到狂沙漫卷的边境百姓,请来降妖除魔的仙长也来了,各个手握兵刃,仿佛鬼宗寒鸦再向前走一步他们与魔道就要不死不休。

        仙道到的人不多,更多还是边陲百姓和凡人中的高义之士。

        银杏树叶子在燕然山巅的风里清脆作响,树下对坐的黑斗篷道:“我有一壶酒和一道题,你赢了我,这旗我就撤下去。”

        “今携一壶酒,游春郊外走。

        遇店加一倍,遇花饮一斗。

        三遇店和花,饮尽壶中酒。

        试问能算士,如何知原有?”

        当时傅东风的神情很微妙,哪怕现在是转述给小师弟的时候依然微妙。

        不论诗词不论酒,论一道算数题,还是坊间人人会解的九数。

        求仙之人并不愚蠢,正相反,他们比普通人要聪明一点。凡人也不愚蠢,这么简单的题目逼退了鬼宗寒鸦,那一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们以为,在他们来之前,那位银杏树下论酒的公孙先生,一定已经和鬼宗宗主经历过一场惊天动地的论辩。

        燕然山公孙论酒,就这最后一问,编排出了无数传奇话本,无一不是歌颂公孙经天纬地之才,学富五车之论,无一不说公孙令仪此人的博学广记,胆识超群,从地域人文到星辰天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事实上,鬼道的寒鸦先生斗篷底下可能是个调皮的年轻人,他只问了这一个问题,公孙答出来了。

        寒鸦依言撤走旗子,轻飘飘地留下句话,“鬼宗永不会进犯中原。”

        不管一壶酒里盛了几斗酒,喜闻乐见的就是,眼前的这个清瘦的年轻人靠着嘴皮子,让寒鸦许下了这样的承诺。

        傅东风打算让公孙令仪再移回去老家的时候,发现他的事迹已经传遍大江南北。

        银杏树下论酒止干戈,树已经成为燕然山的标志,不能移了。

        凡人不知道公孙就是那颗树,反而将时常能在燕然山看到公孙的身影归结为他心有大义,自愿镇守瀚海与中原的边境。

        楼夙听到这里不由得问道:“那是谁把寒鸦先生进犯的消息透露出去的?他真的打算进犯中原?”

        傅东风道:“寒鸦竖旗意图招来一些老弱残魂,未能如愿,却被有心人夸大利用,大约是想借此对瀚海的魔道出手。”

        “之前不知道是谁想对魔道出手,现在大约能猜到了,如果陵川君和太和山有仇,借寒鸦招魂幡的谣言之机勾动仙门合力戮杀魔道也不是不可能。老银杏阴差阳错坏了哪个的好事。”

        阴差阳错,真是个好词。

        楼夙已然明了大师兄的意思了。

        “公孙令仪得了满目荣光,却不敢说自己是妖。燕然山的土地不适合他扎根,正常能活五千年的树,如今三年活三年死,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还是很折磨人。”

        昨日不知道公孙令仪是不是想到了这事儿,记起来自己傻乎乎强出头,破坏了别人的阴谋诡计,被人以传奇故事颂扬,明为褒扬,实则一直要守在燕然山,受尽折磨,而他至今还不知道这人是谁。

        活了千百年,公孙令仪不是那么天真的妖精,即便当时想不到,反应了那么久,总该吃一堑,长一智——无论阴谋还是阳谋他都玩不过人家。

        最好的状态是无所事事看热闹,而不是让自己成为热闹。

        天色渐晚,公孙令仪给傅东风传讯道:“我带你们家远房亲戚下赌坊了,小孩子没见识,明天回去。”

        傅东风:“老银杏!你怎么能把小孩带去那种地方?”

        楼夙看着他家大师兄声嘶力竭,不由得跟上一句,“好歹不是去逛窑子。”

        傅东风幽幽看他,你才多大怎么什么都懂?

        “你说的有道理。”相信老不死的银杏树自己有分寸。

        西窗外弥漫的金红胭脂色渲染整个天穹,楚中最高的太和山顶金阁上映射绚烂光辉。

        直到艳丽之色褪去覆盖深沉,蔷薇花露的香气从月光中倾泻而下。

        布衣书生换了正经的书箱,从衣袖里取出碎银子,道:“掌柜的,住店。”

        可不就是巧了,昨日投宿的第一晚,傅东风夜探太和山,留了楼夙守房门,右手侧是曲濯的房间,左手正好住进来书生。

        傅东风和楼夙扣门,书生说:“推门进来就行。”

        客栈陈设都一样,桌椅床铺大差不差,而迎门正对着的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被子,双手交叉叠放胸前,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此人是真的睡着了。

        师兄弟两人无语片刻,目光转向茶桌上放着的书箱。

        傅东风:“沈原先生真不愧是沈原先生。”

        都这时候了依然不忘让自己的身体躺到床上“睡觉”,你不累吗?

        书箱的侧面打开,走出来携手的二人。

        ……两个桐木人偶。

        沈原摇头晃脑说,“身体需要休息是一方面,再者,若是有夜半闯入的盗贼,见床上躺着个死人,报官就麻烦了。”

        论尸宗宗主的职业素养——脱壳子的时候还不忘让壳子做个真“活人”。

        废话调侃过之后该说正经事。

        楼夙先行一礼道:“谢过沈原先生的救命之恩。”

        沈原受之无愧扯起唇笑,就是这人偶的身体笑起来分外滑稽,他身旁夫人一直用手肘推搡他。

        他道:“你们不怀疑我把你抓走自导自演?”

        楼夙坦言以告:“我怀疑过,但大师兄说不是你。”

        沈原夫人轻晃他的手臂,如水般潺潺的女声,似有解脱道:“你看,真相追着我们走到今天,总归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https://www.3zmwx.cc/files/article/html/45578/45578626/1004933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3zmwx.cc。三掌门手机版阅读网址:wap.3zm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