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吃好喝好
“那寻常人不就只能学牵丝傀儡戏了吗？那多难啊，山下的傀儡师便是演得再好，也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怎么可能仿真？”
沈原给他们举了个例子。
“你们看我是活是死呢？”
“……您在说笑吗？”陈昏问道。
周瑞和刘刈麦作证，陈昏并没有觉得这个笑话好笑，乐游山除了早知情的那几个，都不觉得这话好笑。
沈原先生的情松弛，双手自然而然地下垂，双唇紧闭并未出声，却有生动悦耳的声音传来，问道：“我当然是死的了！”
又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呢！
临近下课时，缓过来劲儿的傻弟子们又有疑问了。
“我辈仙者奉行羽化，骨灰随风而逝，凡间更是死者为大，尸身不可辱，沈先生的……呃，好朋友，从何处而来？”
“还有陆长老，药草气穴尚有古书可考，那多少块骨头什么的，是怎么发现的？”
“沈先生的好朋友自然是沈先生的好朋友，至于骨头的问题……”
陆云屏看向畏缩的徒弟，道：“元初，你来回答。”
“是，师父。”何元初起身，挠了挠耳后，思索片刻才道：“最早是从一位提刑官起，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剖尸撰写《洗冤录集》，详载人骨和胎儿，此后又有医家反复查验，确凿无误。”
嗯，至于是怎么验证的，何元初想说，她脾胃不是很好，听不得那些血淋淋的场面。
陆云屏满意地点点头，后又道：“此后每日课业都是如此，纪先生的君子之道还有我和沈先生合上的课，以及每日不可缺的剑术课，晚课留给寒鸦先生，知道了吗？”
弟子们有气无力答道：“知道了。”
“对了，今日得闲绘一幅人体正侧背的图，用得上，明日记得戴羊肠手套和蒙面巾。”
弟子们趴在案上装死，彻底失去活力。
赵老头子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幸好还有一位和赵延年相差不多的纪先生在，即便是讲一些古板陈旧的老故事他们也愿意。
多好啊，没有鬼，没有尸体的正常授课，就算是默念道德经也很好了。
于是纪兰亭刚进来时，瞧着一个个翘首以盼如饥似渴的眼神，心说，不错，斗志昂扬！
不会辜负你们的期待。
“君子从宽，律令从严。我昨日深思熟虑之后，深以为乐游弟子兼具八德，做君子已有余，但难防奸恶之徒，既带诸位见识人间极恶。”
纪兰亭从朱门酒肉之筵说起，极其夸张奢靡。
“作古的安王府世子周岁宴上，山珍三百、海味三百、香料三百，开启王公贵族竞豪奢之风。”
“前代曾风靡一时的，不知诸位可否听闻，活叫驴、生食猴脑、三吱儿、鹅鸭炙之名？”
纪兰亭轻飘飘抛出两种全然不同的进食理念，高明之家奢靡之极旁人尚且说不得什么，而后面那几道叫得出名字的菜，就算没见过，听也能猜出来七八分。
求知若渴的问道：“活叫驴和生食猴脑倒是听过，三吱儿和鹅鸭炙是什么？”
提问的是一位身形微丰满的小姑娘，是外门的师妹，笑起来脸上有梨涡，俏皮可爱。
事关食物，小姑娘不懂就问，岂料纪兰亭直接点道：“听闻乐游山大师兄博闻强记，不知可否为师妹解答一二？”
众人齐齐看向大师兄，以为纪先生随口叫的大师兄。
“三吱儿，即刚出生的老鼠一盘，筷子夹住会吱一声，蘸料时吱一声，入口时吱一声。”
冷静的语调，清澈的嗓音，傅东风言简意赅解释了三吱儿，弟子们脸色有些难看。
且不提活生生食用老鼠有多恐怖，以残忍生食生灵的经过为名，这名字取得就很恐怖，仿佛以残暴为乐一般。
提问的小姑娘脸色难看，单手捂住嘴，似有呕吐的迹象。
傅东风体贴道：“秦莎莎师妹，可还需要鹅鸭炙之解？”
外门弟子千百个，除了和陈昏常在一块儿的几个说上话之外，傅东风和其他人没怎么打过交道，却能一下子叫出来一位外门不显眼师妹的名字，可见他这个大师兄还是做得不错的。
秦莎莎压制胃里的翻滚，道：“请大师兄解惑。”
“鹅鸭炙就是把饿了好几天还活着的鹅鸭关进架空的铁笼里，内置酱汁盆，底下烧干柴，炙热促使鹅鸭不断喝酱汁，烧至外焦里嫩，异曲同工的还有炙鸭掌，活鹅放在铁板上，鹅掌熟了，斩断装盘，大鹅还活着惨叫，就是如此。”
听完之后脑子里有了画面，秦莎莎道谢后耳畔嗡嗡作响，似乎能听到鸭鹅的惨叫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盘桓心间唇畔不去的唯有残忍一词。
“君子谋道不谋食，凡间府衙所载因食所犯之罪比比皆是，且听且引以为戒。”纪兰亭继续讲他的食之道。
“时年蜀中有孕之妇，行于阡陌，遭贼寇刨腹，一尸两命。”
“乡间以为偶然，后凶案频发，皆为妇人，身怀六甲，府衙探案，妇人腹中胎儿即将足月，遗体上不见紫河车。”
有弟子云：“哦，紫河车啊，胎儿出生后的胎盘，晒干了是药材，滋补疗效甚好。”
脸发白，嘴唇颤抖的弟子心中骂道：哪里来的傻缺！
什么晒干的药材，耳朵聋了吗？
杀人！活剖！是新鲜的！
倒是没人怪这出言的小弟子，小弟子也还是小孩子嘛，他只是好像吓傻了。
韩香絮对案子的真相更有兴趣，问道：“最后呢？”
“自然是找到了雇凶杀孕妇的人，认罪伏法，罪不容诛。”纪兰亭笑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伤天害理，泯灭人性之事，人不可为，为者亦不称人，谓畜产皆举矣。”
说你是畜生都是夸赞抬举了！
纪兰亭看着一水的脸色惨白的学生们，非但不心疼，还觉得自己这个的授课方式很好，施施然走了，自以为学生们会期待明日。
“人吃人啊，太狠了，我已经开始可怜自己了！”
何元初怔松想到，她读的医家典籍《本草纲目》中人部篇，有以人骨人血人肉入药的方子，幸好撰写之人不是丧心病狂之徒，慎而又慎，才免于陷入“吃人以救人”的极恶循环之中。
而撑着案几起身的弟子们似乎听到亲传师兄师姐们在说什么，强打精神竖起耳朵听了听。
二师兄张翠微说道：“其实兰亭先生很温和了。”
“哪里温和？”
“紫河车那个案子是蜀中的那个，卷宗却不是纪先生所述那样。”
聪明的弟子收拾好东西赶紧地狂奔夺门而出。
傅东风心说，纪夫子也不容易，含蓄委婉好多，可惜二师弟出身蜀中名门。
张翠微道：“一开始是紫河车，府衙只抓到了案犯之一。残杀孕妇，并非单单图谋紫河车。谣传食用未足月的胎儿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未生的胎儿寿数永续，可以加在自己的寿命里，得以不死。”
“长生不老的名头宣扬出去后，以此为基，蜀中建立了一个食客名单加密的馄饨馆。”
“真相大白是因为一位在当地‘德高望重’的老者死期将至，愤懑馄饨馆欺客，声称那剖出来的死婴做成的馄饨并无延寿之效，府衙才以此为线，顺藤摸瓜，将盘踞了近十年的馄饨馆查封。”
钟酉听了之后，小脸煞白骂道：“恶心！”
楼夙在他身旁，禁不住道：“谓畜产皆举矣！”
竖起耳朵的弟子有的顾不上许多，再憋不住，呕的一声，凄惨兮兮哀怨地看了眼二师兄，末了捏起双指不忘用清净术洗干净地上的秽物。
韩香絮也没料想，残害妇人，以人为食，死期将至非但不思己过，反而愤怒于吃了那么多人竟然还是没能长生！
而二师兄口中的德高望重，得是有多讽刺！
何元初则庆幸，这几日师父管着她不让吃太多，颇有感慨说道：“这可比油炸肉芽、春潮涌动恶心多了！”
“那是什么，菜名吗？”
吐得胆汁都出来的弟子白着脸说不出话来，骂道：这是哪个不开眼的！
是不是傻，怎么还要问，还要问！
何元初面不改色道：“嗯，菜名，食材是一种药材，可治疳疾、小儿痹积、热痢吐疾。腐肉所生，飞蝇幼虫。”
又是此起彼伏的呕吐声和清净术法诀的光芒，外门弟子们不禁捂上耳朵，抓紧时间跑了。
临走前余光瞥见了六位亲传弟子的面容，心中无限感怀，不愧是亲传弟子！
大师兄和二师兄神情不改很正常，三师姐肩挑大任，自然持重守静，小师姐何元初啊，娇俏的小师姐居然面色红润，毫不受影响？小师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反正也很恬淡。
四师兄啊四师兄，你居然是最不淡定的一个！
在饕餮堂杀的鸡和鱼要比踩死的蚂蚁还多了，怎么反而是一副凄凄惨惨被吓到的神情？
尽管还是比他们好很多，但委实不应该。
幸亏钟酉不晓得他们在想什么，他杀鱼杀鸡都是干脆利落一刀毙命的，从第一次杀鸡没有经验，割断喉管还在尖叫扑腾的鸡身上，他就知道盘中餐一刀没死再来一刀有多残忍，所以光是听前面那些都煞白了脸，更惘论后面的。
而何元初，她个半吊子的药师，读过的医家典籍众多，相比各种古怪的药引药方，入口的食物都是小菜一碟，反正她又不吃。
这日过午，温青时无聊地甩着本该搭在肩膀上的抹布，看着稀稀拉拉还没吃多少的弟子，怀疑他们是不是病了。
钟酉好心劝道：“长远还不知道，不过近七天，都可以准备少一点饭食。”
“最好是素菜，少油少盐。”陈昏耷拉着头默默补充。
温青时不知道这一个个的怎么了，开玩笑道：“那胡萝卜包怎么样？”
周瑞和刘刈麦：“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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