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金贵虫子
寒先生虽然是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可很会抓重点，抓不住重点他们更愿意与同门交流探讨，反正绝不是听一个好不容易摆脱了的老头子絮絮叨叨说一长串。
而这种鬼阿飘的课程，说一千遍还是比不上亲身实践。
赵老头子叹气摇头嘬牙花子深表遗憾地走了，寒鸦先生斗篷轻轻一挥，袖风轻轻一甩到门窗上，齐齐扣上，咔哒一声落了锁。
明明暗暗的烛火摇曳，将熄未熄，通透机敏些的弟子立即从乾坤袋里取了夜明珠来。
照理说，夜明珠光华璀璨，照亮一间屋子绰绰有余。
最中间坐着的弟子是刘刈麦，他率先取了明珠出来，珠子黯淡无光，以为是久置沾染尘埃，忙用袖子拂去，擦了半天依然黯淡地只照得见周身半尺。
不知所措的茫然之余，捧着珠子向上移，“啊”地惊恐叫出声来，凄惨无比。
一霎时小小的明德楼里惨叫声此起彼伏，身为大师兄，傅东风自然得站出来以防弟子们惊吓过度，随处乱窜，黑暗中推搡打闹都有可能致命的。
“留在原地，不要擅动。”
嘈杂的声音消失后，傅东风觉得自己衣袖两侧分别拽了两个人。
提灯看去，一个是委顿在地瑟瑟发抖的小师妹，另一边，是个脸色惨白，委屈可怜的女子，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什么。
即便是看不清也知道，眼前还有一个黑色的影子背对着他，八成不是活人。
寒先生开口道：“鬼魂，藏书阁，《符字》一书，驱鬼符。”
还清醒的弟子们惊疑道：“藏书阁有这样的书吗？”
“有，余之所著。”
自编教材，厉害了。
“七日，驱鬼符，否则，性命有虞。”七天之内学会驱鬼符，不然小命有碍。
不愧是所到之处摄魂夺破的寒鸦，昏暗的夜色只听闻几声颅骨与木质案几相撞之声，铿然有声，痛彻心扉。
可能是仙门弟子吓晕了，或者当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想把自己撞醒。
何元初带着哭腔道：“大师兄，我还不想死……我……我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好多吃的没有尝过……”
傅东风用力扯出他的衣袖，边叹气便用袖子，鼻涕眼泪一把擦。
“小师妹，这么多人看着呢！”
阴冷的黑斗篷先生走后，烛火重新点燃，晕倒的弟子睁眼惊喜地看到身边还是站着一各离地三尺的游魂，唯恐和游魂对上眼，顺着大家的目光一齐看向小师姐。
何元初没料想灯亮得这么快，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憋不回去，脸面丢光了。
小师妹就算了，闯祸胡闹没少干，反正就是怕妖魔鬼怪。
傅东风便看向右手衣袖上挂着的柔弱可怜泫然欲泣的游魂问道：“你又是为什么呢？”
“奴家不想吓唬这位仙子的，奴家生前虽不是闭月羞花，但也算清秀佳人，可她看奴家好似丑恶夜叉，奴家伤心。”
“你……你刚才明明伸长舌，双目泣血，还说……”何元初边打泪嗝边道：“嗝……还说要掐死我！你欺负人！”
傅东风看了一眼此阿飘，心说，这位生前一定是个大美人，保不齐还是个心机美人。
他管不了女孩子之间的较量，反正乐游山师兄弟是毫无底线站自家人的，如此看来反而是女阿飘更可怜些。
果不其然，三言两语惹怒了何元初，她不在乎形象，衣袖从整张脸上抹过去，鼻涕眼泪全抹掉，威武起身，拎起女游魂的后领——其实游魂比她要高一点。
楼下依稀听到鬼哭的惨声。
小师妹只是怂且胆小，怕鬼是真的怕，但吓唬她，欺负她，还敢在同门师兄师姐面前编排她，是鬼也得揍！
流浪街头的凶悍劲儿让陆师伯养回来好多，却不是任由欺负不知道还击的人。
大师兄便想去慰问一下年纪最小的楼夙，就见他这里更绝，大眼瞪小眼，案上的游魂趴到在桌上，打了个滚还翻出来肚皮。
寒先生，冷酷无情，连话都不肯多说的寒鸦，请解释一下，阿飘均衡分配，人手一只，为什么到了小师弟这里，就成了一只短毛幼猫呢？
幼猫当然还是游魂，相比之下，对其他人可称得上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了。
一夜和鬼同眠，终于等到日升月落，白日里游魂不现身，寒鸦先生给了弟子解决的门路，看书自学，然后不管死活。
于是守藏书阁的长辈满心欢喜以为自家弟子勤勉好学之心，日渐增长，老怀甚慰。
赵老头子趁着奋笔疾书无人理会他之际，轻飘飘抛出话，“偃术和陆长老的课程不日将相继而来，望我乐游山弟子能够勤学补拙，不负师长辛劳。”
乐游山上下一片怨声载道，黄符和朱砂用了一沓，欲哭无泪描着驱鬼符。
幸好还有陆云屏在知道弟子们要在藏书阁查阅练习《符字》之后，决定减轻一下课业。
她满身温婉祥和出现在怨气森森的藏书阁，带来春雨一般滋润的消息。
“课业太辛苦了，那就先不开奇门星阵，辨药识穴暂且开一半，草药辨认得空去百草园转一转，先不正式授课。”
“识穴和偃术合并，到时候我和你们的偃术课先生一起教，顺便就学了。”
弟子道：“陆长老真不愧是乐游山温和良善的司业！”
“小命有救了！”
……
欢呼雀跃声中，陆云屏颔首，功成身退。
次日弟子们兴致勃勃到明德楼，果见陆云屏和另一白净书生一同授课。
书生彬彬有礼说：“吾名沈原。”
沈原的名头不如陵川君大，故而弟子反应平平，偶有认出来的也觉得无所谓。
已经有一个寒鸦了，再多一个陵川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是亲传弟子们的神情有些耐人寻味，傅东风很意外，他以为沈原不让他透漏身份，是打算在正式授课前搞事情，却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说出来身份了。
钟酉道：“是那日的货郎！”
众人侧目不解，什么货郎？
小师妹想起大师兄让师父转交给她和三师姐的香露，看着若无其事的大师兄，心情复杂。
大师兄什么时候又和货郎搭上线了呢？
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张翠微和韩香絮对视一眼，齐齐想到了还在大师兄的乾坤袋里躺着的残破的人偶，忽地明白了偃术是干什么的。
傅东风显然也想起了这一茬，不过紧接着那阵浓郁的香料气息从鼻腔深入，四师弟尤为震惊。
亲传弟子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就算你驭尸比控制人偶还厉害，这里可是仙门呐！
一群十三四岁花骨朵儿一般的仙道明日之星，居然让他们看你驭尸？
他们不信陆云屏看不出来沈原想干什么。
而陆司业恍若未见、未闻，特意叮嘱道：“羊肠手套和蒙面巾下次记得准备，今次先为大家演示授课流程。”
一具惨白的尸首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前方，四肢僵硬地向两侧展开。
陆云屏说：“这是一个人，他周身共有七百多道穴位，一百单八个要害穴，其中死穴有三十六。”
“教你们识穴呢，就是怕日后若是碰到师门亲友对阵之中喊道：点他膻中大穴，某某穴是要害！
若是不认得可就惨了，所以呢，识穴也算通识课了。”
一旁伸展躯体的无言良师抿唇一笑，浑浊的眼珠子向上翻动，眼白具露，微微弯腰施礼。
陈昏小团体仿佛回到了应天日前在死人庄里感受到的恐惧，几番欲言，却始终嗫嚅。
何元初看着前后左右的师兄师姐们，自己也不行了，崩溃之前终于忍不住问道：“偃术怎么会用得到尸体！”
沈原一笑便道：“司业哄骗学生是偃术吗？偃术可用不到我的好朋友们。”
我的、好朋友……们？敢问您带来多少教具？
陆云屏实话实说，“沈先生出身不俗，偃术巧夺天工，堪比造物。此外，傀儡术也是数一数二的，名师既然到了乐游山，焉有不倾囊相授的道理？”
虽然看起来文弱不正经，沈原为人师表还是像样的，他不好废话，拇指和食指打响指后，他的好朋友随声而动，缓慢举手抬脚，再一个响指，应声而静。
“偃术、傀儡术，在沈原这里只称傀儡术。操纵的傀儡或是机巧人造，或是尸首死物，机巧即人造之傀，另有机关图纸，非一蹴而就；尸傀死物的驭使，有两种办法，一种就是方才演示的这样。”
不解其意的弟子也打了个响指，迷茫问道：“没动啊……”
沈原一笑，扯出右手拇指食指间缠绕的极细的丝线道：“不是打响指。傀儡戏，凡间耍戏的手艺人绝技。”
以为是音律驭尸之上更高级的术法，没想到大失所望。
“牵丝傀儡，丝线要韧，行动和关节处如行云流水，若要仿真，神情和唇形也得连贯无破绽。提线木偶的基本提线一十六条，更多就不赘述了，若是操控成年尸首，最少须得七十八根丝线。”
陆云屏适时说道：“操纵七大关节之余，小关节不计其数，人体共二百单六块骨头，你们的仙骨正是脊椎骨上数第二节，切记保护好那块骨头。”
堂上若有若无的眼神瞥向傅东风，他们或多或少知道自家不能修仙的大师兄时常要找陆长老看病，估摸着应该是第二块脊柱骨出了问题。
沈原继续说另一种驭尸的手法，“另一种手法比较简单，养虫，蛊术。”
蛊术多为阴损之法，教不教这些弟子，怎么教，他还没想好，所以仅提点一二。
“有一种名为‘返魂’的虫，若寄生与新死未僵硬的尸首，可令尸首始终如活人，不僵不腐，于世生者也无害处。”
“驭使旁的蛊虫，就是刺激穴位肌腱，伪装躯体未死，行动自如，以此操纵生者也未尝不可。”
听起来就高级多了。
好奇的学生不关心旁的蛊虫，只听到了一种，他问道：“返魂虫哪里可寻得？”
“与返生香伴生，可遇不可求，千金难得。”沈原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看向了张翠微和钟酉，意有所指，好像在说：你们用药毒死的虫子，就是返魂虫！
何元初捂着脸，羞愧难当，那可是她毒死的呀，她毒死的是返魂虫啊！
要命，现下期盼沈原先生大人大量不要让他们赔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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