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另一个她
拜祭先圣后，应天日才算完，登静山时一步一个脚印为彰心诚，下山时便用不着费那功夫了。
入门初学的第一个仙术就是浮空术，以此为基便是御风诀，求仙问道，问的是逍遥道，会飞是仙人的第一步。
以掌门为首，一片片轻飘飘的白衣好似轻纱一样飞往山下，师弟师妹们紧随其后，笑道：“大师兄和小师弟，那我们先走一步咯！”
傅东风罢罢手，示意他们先走，静山平日里鲜少有人，丛生的树林枝桠在弟子们上山浩浩荡荡的声势下碾压过去，下山的路倒是比上山好走很多。
楼夙走在后面，不防备撞上了身前顿足的大师兄。
越过他的身躯一看，只见山间的林子中背对着他们站着一名黑衣少女，玉带墨发轻扬，眉眼间似有悲戚。
她转身之际笑道：“大师兄，我忽然想起来，你前日下山答应了给我买桃花糕的。”
傅东风心下疑惑，前日的桃花糕因为楼夙的缘故当然没有了，可昨日下山，小师妹尝到了心心念念的糕点，怎地还来讨要？
微微眯起眼睛的傅东风隔山望见日薄西山，少女的眼神阴翳，傅东风倏然笑道：“小师妹怎么又回来了？”
他瞅了一眼和自己身上的素白色，再看小师妹一身玄黑，虽觉得怪异，但小姑娘换衣服有各种理由，他虽是大师兄，却不好多问，只道：“这身衣服也很好看。”
何元初眼睛一下亮了，隔着有几步，山间又有雾气，竟让人觉得她眼里蓄满了水光，一眨眼又是错觉。
“小师弟觉得怎么样？”
女孩子问男孩子好不好看，歧义可太多了，傅东风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却见楼夙顿了一顿，道：“小师姐很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傅东风：……楼夙今年多大了，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何元初笑道：“嗯，乖，我有件东西撂到静山了，你们先下山吧。”
说完她捏起御风诀瞬息间没影了。
傅东风抬了抬手欲要说什么，最终转身对楼夙说，“就算喜欢你师姐，还是要等你再长大一些再表露心迹，你现在也太小了。”
楼夙眨眨眼，说，“大师兄你低一下头。”
傅东风不解依言照做，顿觉脸庞一阵冰凉，眼前眨巴眼的倒霉孩子浑然不觉得自己做的哪里不对，反而正义凛然道：“谢谢你，大师兄。”
夭寿了，被一个小好几岁的娃娃亲脸了！
傅东风短暂地忘记了他自己也还不大，楼夙单薄了些，个子在同龄人中并不矮，照他自己所说，才不是小孩子。
应是他眼中的惊诧过分明显，楼夙道：“凡间的小鸾姐姐说，这是感谢。”
傅东风：“你说的小鸾姐姐感谢的都是些什么人？”
“捧她场给她钱的人。”
“……那小师姐是你见过最好看的姑娘呢？”
“三师姐也好看，比小鸾姐姐还好看，但小师姐确实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这是真话。
缺大德不忌小孩捧场给钱的人就这么骗了一个纯真美好的小小少年！
傅东风知道，是他想多了，楼夙真的还是个孩子。
而他们家小师妹，今年豆蔻韶华，确实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娇俏得好似春日花园里最出挑的那一朵，虽然老是说些不着调的话，容易让人忽视美貌。
不过楼夙还小，起码审美没有长偏。傅东风安慰自己，怎么说也是自己捡回来的孩子，喜欢漂亮的小姑娘，没毛病。
小师妹也算是自家妹妹，忽然有种自家猪可能会拱自家白菜的感觉……
下山后傅东风看了看只剩下陆云屏师伯，好像在等他们。
傅东风和楼夙拱手行礼后问道：“陆师伯等候在此是有什么要事吗？”
乐游山的陆云屏名为药师，实则肩挑了天演一脉，不过仙门近百年相安无事，没什么要卜算的，反而是药师的名头更响亮些。
“依山师弟已经下山去了，你是大师兄，我在这里等你们两个是想跟你们说楼夙的入门之事。”
“入我乐游山门都可算作外门弟子，外门结业后入仙道，有了自己的仙道诀后，才能入内门，但亲传弟子不同，还要多一道关卡，验仙骨、验心性、验运道，山门三千二百阶，便是亲传弟子的洗尘路。”
傅东风：“可是您已算出了洗尘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大师侄，你也太心急了。”陆云屏笑道：“我这里有两个日子，一个是后天，一个是半月后，半月后的日子是个大好的吉日，再等这样的吉日得三五年后了，端看你们是怎么想的。”
“挑吉日。”傅东风道：“不差十天半月，楼夙他刚到乐游山，洗尘不急于一时，何况师父刚下山，等他半月回来刚好，那时候天气也该暖和了。”
他说完看向楼夙，到底是小师弟自己的事，还是要他拿主意，傅东风也不能大包大揽。
“听师兄的。”楼夙道：“谢过陆师伯。”
“分内之事，不必谢。乐游山我这一代弟子没人擅长天演之道，我也就是个半吊子的水平，算不出仙道大运，只能算个日子的吉凶。”
陆云屏罢罢手转身要走，忽地又道：“楼夙年纪还小，但可以先跟外门的师兄师姐们上课，浮空术和御风诀还有清净术这样的术法也可以先学着，你们这些亲传弟子早晚要挑大梁的，技多不压身。”
楼夙受教，深以为然。
“再者，天下术法道法并无正邪之分，行正道，无愧于心都可学一学。”陆云屏眯着眼像是想起来旁的事，笑意狡诈问道：“元初说你们昨日下山遇到了魔道中人，未露一面，就凭着一个幻境把你们耍了？”
“师伯，你看起来很高兴。”看着自家弟子被耍很开心吗？
傅东风不太理解，但小师妹确实有点憨憨的，怎么叫凭一个幻境就把我们给耍了，那也不算耍，至少现在已经明朗了。
陆云屏不跟他说，施施然走了。
“那个傀儡师没有露面吗？”楼夙愕然道：“演傀儡戏的那个木偶公子不就是吗？”
“走，去找你师兄师姐们问问看。”
应天日晚课不用上，饕餮堂吃过饭后找一处能看得见星辰的高地聊天，当然还是试剑场前的乐游石刻。
张翠微和韩香絮正在练剑，一招一式间水火涌动，仿佛是星夜下流动的琥珀，燃烧星辉，见了的弟子无不拍手称好。
“二师兄不愧是孤阳长老的弟子，看着样子，大概也是要以剑入道了。”
“那三师姐的剑法也好，你看她要以什么入道？”
出声的弟子或许只是随口恭维一下，却被问住了，犹犹豫豫道：“三师姐学掌门的纯阳真火和流云掌法，还学韩长老的炼金术，从小学剑法，通晓奇门，还有火蝶术，她入什么道都可以的吧？”
不出意料这些话韩香絮尽收耳中，什么道都可以，那就还是没有道。
她擦了擦脸上的汗，负剑身后，少女的身量堪堪张开，白衣还未来得及换下，临风而立，确有仙人之姿，她站在巨大的石碑前抬眼看向星空，道：“二师兄。”
“嗯？”
“我……”
偷听的弟子们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我后悔没买那个鹿角面具了。”
“我买了。”
张翠微颇为无奈地摇摇头，按捺心下的悸动，说道：“虽然是一年一个，但我可以把今年的生辰让给你。”
“噗嗤”笑倒了一片，身后全是笑意，陈昏起哄道：“什么鹿角面具，我们也想要！”
傅东风随手从乾坤袋里拿出来无脸男扣到了陈昏的脸上，这傻孩子，半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大师兄！”
“不是说昨天吓个半死，都没睡好觉，怎么现在都不困了？”
“哪有吓个半死了，你不要夸大其词！”
……
好嘛，少年人脸皮薄，记性差，明明是他们自己午前说吓个半死的。
忿忿不平的弟子们红了脸，禁不住被人拆了台，羞愧难当，聚到一起看月亮的人打算回泽苑楼十三层看了，剩下稀稀落落没几人。
傅东风道：“陆师伯说楼夙的洗尘日定在半月后，我来通知你们一声，四师弟和小师妹呢？”
“小师妹回玉华峰了，她昨天吃的太多，云屏师叔说让她躺着饿几天。”韩香絮想起小师妹苦哈哈的脸忍俊不禁，虽然很可怜，但她昨日吃了整屉的桃花糕，又吃了不少山鸡肉，她不积食谁积食？
“四师弟当然还在饕餮堂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没事就爱粘着青时师兄，宰池塘缸里的鱼！”
傅东风点点头，才说起另一件事。
“昨日下山，其他弟子们也遇到了诸如活尸的事，却没有伤及分毫，所以才猜是和乐游山有关的人与魔道达成协议是么？”
“我也倾向于这种猜测，不然仅凭一枚弟子玉牌让人望风而走也太不可思议了。”韩香絮道：“咱们遇上傀儡师的事我跟师父还要我爹都提了。”
张翠微：“我也和师父说了。”
傅东风和楼夙面面相觑，他们还没说，主要是解依山不是喝醉就是在喝醉的路上，逍遥峰太高，还没来得及说，解依山已经又跑得没影了。
“师伯们怎么说的？”
“我师父呵呵一笑，大概是不信。”昨夜韩香絮特意找了赵湖亭问有关魔道的事，“他是这么说的。”
韩香絮学得有模有样的。
“咳咳，阿絮啊，是不是太累了，看花眼了？”
后又道：“我爹倒是相信，但他好像不高兴，气冲冲地说了句‘随便’，我没敢再问。”
少顷二师兄叹气，道：“我师父对此毫无说法，不管是魑魅魍魉还是神仙妖魔，他都让我去练水龙吟。”
忍不住举起大拇指夸耀，不愧是乐游山最靠谱的孤阳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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