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雪1
出租车在那个老破小社区前停下的时候钟时晴有一瞬间恍惚。
开玩笑吧？颜净雪住这里？
钟时晴跟出租车司机一起扒拉着地图足足确认了两遍，整个京都只有这一个小区叫诚鑫小区，付过车费之后走下了车。
她对着手机上颜净雪预留在公司的家庭住址，小心的绕过水泥地面上的积水挨个楼牌号找，上楼的时候还警惕楼道里的杂物是否会掉下来。真的很难把这个居住环境跟平常在公司里叱咤风云的颜净雪联系起来，但现实却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钟时晴在敲了十分钟颜净雪家门之后，隔壁邻居开了门，问她是做什么的。
“这里是住了个男孩子吗？”钟时晴问。
“哦？”邻居阿姨略一迟疑。
“他是住这里吗？”钟时晴真的宁愿是自己敲错门了。
阿姨把钟时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问：“头发挺长的那个？”
“是的。”钟时晴认命低头从包包里翻出工牌，“我跟他一个公司的，他无故旷工快两天了，我过来找人。”
“啊？两天了？”阿姨看着门的神情顿时比钟时晴还紧张，“我前天看到他下班回家，之后就再没听到动静了。不会出事了吧？”
钟时晴倒吸一口凉气。
“最近小年轻加班猝死在家里的很多！”
怎么也想不到颜净雪可能在家加班猝死，钟时晴僵硬的转头问：“阿姨你家有锤子吗？”
其实阿姨更推荐她先打个报警电话，但是钟时晴决定先撬门了解下情况。最后在隔壁阿姨一脸不赞同的表情下，钟时晴利落的用羊角锤撬了这个老式门锁。
这种门锁真是半点安全防护作用都没有。钟时晴暗自吐槽。
开门的时候阿姨还特意打开了手机录像，生怕自己卷入非法入室的纠纷，但房间里的情况跟她们想的有些出入。
一室一厅的屋子里铺满了画纸，阳光透过朝南的窗子撒下来，衬的空气里的尘埃都格外静谧安详，被画纸围在最中间的颜净雪穿着白色衬衣黑色长裤，一头青丝散在画纸上，蜷成一团似乎是睡着了，远看去根本分不清是画师还是画中人。
阿姨握着手机楞在了原地，直到一个身影晃入她的镜头。钟时晴踩着画纸之间的缝隙走上前去，先试了试颜净雪的呼吸。很好，还有气，她松了半口气。随后被他不正常的体温吓到了，两个人急匆匆叫了救护车。
钟时晴头一次见有人发烧能烧到昏迷的，而且居然还没把自己烧死，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但是在病床上躺着的颜净雪异常的乖巧美丽，钟时晴陪他挂水的几个小时，来来回回好几个护士过来给他测体温。钟时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犯花痴，心想这些人是不知道颜净雪平常在公司有多讨人嫌。
颜净雪这人在他们公司里长得好看是一绝，平常什么不做就在玻璃长廊那里发呆都能自成一道风景线，当然跟他颜值成正比的是他毒舌的程度，以及那副坏的要死的脾气，稍有点不顺心就撂挑子不干了。
似乎是长得好看的人脾气都不怎么好，颜净雪年纪不大，但是在公司里隐隐有魔王的称号。不过这人的能力跟脾气也成正比，公司设计部靠他的作品撑着才入了rdann的法眼，今年的业绩有着落了。
“说你是天才吧，工作上多牛逼？结果生活料理的一塌糊涂。”钟时晴正在手机上找锁匠的电话，毕竟等下人醒了还是要把他送回那个小破屋的，原本就破破烂烂的屋子在她把门锁搞坏之后恨不得直接成了危房。
“我生活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一道凉冰冰的声音传来。
钟时晴偏了下头，就看到原本乖乖睡着的颜净雪已经醒了。老实说，留长发的男人多少会给人女气的感觉，但颜净雪不一样，虽然他名字也挺女性化的，但你很难把他跟女气联系起来，他那双眼睛太凛冽，又冷又凶，透着一股生人莫近的气息，抬眼间气势全开，怼天怼地。
“那个……你昏迷快两天了。”钟时晴的声音不自觉弱了下去。
“今天几号？”颜净雪瞥到了自己手上的吊针，然后抬头看了下吊瓶药水的位置，然后自己调了输注速度。
钟时晴看着滴滴答答往下落的药水都替他手疼，但是这个本应该惜手如命的画画的反而满不在乎，见她发呆，又问了一遍：“今天几号？”
“八号了。”钟时晴说。
“我就昏了十几个小时。”颜净雪呼了口气，“昨天忘了请假而已。”
“你在画纸堆里昏迷了！吓死人了好吗？”钟时晴被他那副样子震惊了。
“哦，头有点疼，睡着了。”颜净雪没半点自我反思的意思，“你来找我要稿？”
钟时晴这才把正事想起来，“啊，是的。”
“手机给我。”颜净雪侧头。
钟时晴把手机毕恭毕敬的递过去，发现对方没接。
“解锁。”颜净雪翻了个白眼。
钟时晴尴尬扯扯嘴角，把解了锁的手机重新给魔王递上去。
颜净雪用自己没打吊针的那只手翻出云盘，登陆了自己的账号，然后把前天赶出来的图打包下载，看着医院4k、10k跑的下载速度，他把手机丢了回去。
钟时晴手忙脚乱接过来，敢怒不敢言。
“过会找个网好的地方等下载完了，你带回去。”颜净雪揉了揉额头，“我再睡会，这瓶水挂完了叫醒我。”
钟时晴看着他重新躺回枕头上，几分钟之后呼吸均匀的陷入了沉睡，睡眠质量真好……她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机，颜净雪的私人云盘就这么大大咧咧摆在她面前，虽然下载速度坑的一批，但是文件类型跟缩略图倒是一目了然……
“心太大了吧？”钟时晴小声说。
“你觉得我盘里的东西你拿去有什么用吗？”颜净雪闭着眼睛说。
钟时晴被吓了一跳，他搁这儿闭目养神吓唬人呢！
“你可安安稳稳睡一会吧。”钟时晴说道，“医生说你是劳累过度外加营养不良，抵抗力太差才病这么严重的。”
“呵！”
钟时晴在公司没少听他冷笑，这会还有种久违的怀念，“希望你明天能活蹦乱跳的继续在岗位上跟我吵。”
颜净雪睁开眼睛，看傻子一样看她，“你是斯德哥尔摩了吗？”
“不是，就是看你这么脆弱的样子，多少有点不习惯。”钟时晴托着下巴，她对这位祖宗的行径已经习以为常了。她是rdann派到颜净雪公司负责工作对接的，因为rdann算是他们公司的大客户，所有人对她都毕恭毕敬，除了她直接对接的这个颜净雪，是个奇葩。
“詹宇有你这种下属真是交大运了，管天管地还管别人进医院。”反正也睡不着了，颜净雪干脆跟她瞎聊，“你就那么死心眼给詹宇干活？”
“他是我上司啊！不给他干活被炒了怎么办？”钟时晴皱起眉头，“你这种态度才是有问题，明明是个打工的，脾气比老板还大，就不怕被炒？”
颜净雪不说话，挑挑眉毛，意思大概是：“你觉得我会被炒？”
“我以前以为你是有钱人家小少爷来公司体验生活的，现在看你的情况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谁给你的勇气得罪整个设计部的人啊？”钟时晴都替他头疼，“你看你做个图整个小组都没人帮你。”
“是我不要他们碰我的图，请你搞清楚。”颜净雪闭闭眼睛。
“这就是艺术家的傲慢啊？”钟时晴问。
“水平不在一个层次。”颜净雪的眼睛一片淡然，一副他说的就是真相的态度。
虽然钟时晴也知道这个小广告公司的确跟颜净雪说的一样，但是他这个样子真的很难让人跟他做朋友。哦，他也不需要在这里交朋友。
钟时晴自讨没趣，鼓着腮帮子看他云盘里的图片……都挺好看的。
“颜净雪……”钟时晴突然叫他的名字。
“干嘛？”颜净雪应该也是闲着没事做，回应了她。
“我可以挑一张做壁纸吗？”钟时晴指着他一个文件夹的图片问。
颜净雪瞥了一眼，那是他为了应聘画的人设图，现在没什么用了，于是他点点头。
“真的可以？”钟时晴从没见过他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你把整个文件夹拿走换着用吧。”颜净雪说道，“我们两清了。”
钟时晴举着手机的动作突然僵了一下，微微张口，“哦。”
那就两清吧……
钟时晴也知道这家伙不喜欢跟别人有过多的交际，更不喜欢欠人情。
“不过你的图好贵的。”钟时晴也不愿意占别人便宜，“等下我送你回去吧。”颜净雪没说好，但也没说不好，她就当是默认了。
虽然公司的人都不怎么喜欢颜净雪，但钟时晴对他还是比较有好感的，可能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他们公司的人，也就觉得颜净雪没有旁人说的那么过分，他就是有点艺术家的偏执，死犟不肯改图。这人说话的确算不上顺耳，但是在钟时晴的印象中，颜净雪从来没骂过人，他生气起来反而是静默无声的，连句讽刺的话都不说，直接拎着东西走人，一副不跟尔等凡人一般见识的架势。
当然因为工作的关系，钟时晴平常没少跟颜净雪吵架，他们的吵架更倾向于意见上的相左，钟时晴负责协rdann跟idi之间的工作关系，跟她一起来idi这个广告公司的rdann的员工也有几个，只有她负责最受rdann老总重视但也最难搞的颜净雪。
颜净雪怕麻烦，也烦跟别人交流，钟时晴是最能软磨硬泡的人了，跟苍蝇一样在他耳朵旁边叨叨，颜净雪都招架不住，只能按照她的意思改了稿子，但求还自己耳朵一个清净。
“说我是苍蝇未免有些过分了，如果不是我今天过来，你说不定就直接死家里了。”钟时晴拨过了锁匠的电话坐在布艺沙发上休息。
“哦，能撬了别人门锁你也算是个能人。”颜净雪一边收拾画纸一边说。
“感觉打完吊瓶之后，你又恢复小斗士的精神状态了。”钟时晴坐在沙发上看他收拾，“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可以走了，我自己可以监督换锁。”颜净雪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
“那么急着赶我走你是有什么亏心事吗？”钟时晴赖在沙发上。
颜净雪皱着眉看她，“你工作不忙了？”
“我今天请假了。”钟时晴敲敲手机，“你刚刚挂完水，还营养不良，我去给你煮点粥吧。”
“不需要。”颜净雪再次逐客，“我现在已经好了，你也看到了，可以走了。明天我会去上班的。”
“我给你请了两天假。”钟时晴弯着嘴角。
“谁给你的权力替我请假？”颜净雪嗤笑。
“怪就怪你自己人缘不好，除了我没人帮你走关系请假。”钟时晴懂他的顾虑，“我把你的病历报上去了，你们头儿准了两天假。”
“哦，我要是真死在岗位上不是什么光彩事。”
“您能说点吉利的吗？祖宗！”钟时晴起身往厨房走，然后发出一声惊呼，“不愧是你颜净雪，我算是知道你营养不良怎么来的了！”
颜净雪装作没听见，继续收拾自己的画稿。
过了一会，门口传来敲门声，他以为是锁匠，但还没等他去招呼人，钟时晴先迎了上去，“快递吗？我的，谢谢啦！”
颜净雪冷眼看着钟时晴拎着一堆东西走进来，面色冷然，“拎着你的东西离开我的房子。”
钟时晴要是能被他吓到就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我要在你家开火，送你去医院到现在我还滴水未进呢！你就是这么报答救命之恩的？”
“自己吃外卖去。”颜净雪说。
“我不喜欢吃外卖。”钟时晴置若罔闻。
“那随你。”颜净雪收好客厅的画稿之后回房间躺着了，但是隔着两面墙都能闻到从厨房传来的食物的香气。
女人真烦。不，在颜净雪看来应该是人类真烦。
更烦的是过了会说好自己要吃饭的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他房间，把他整个人薅起来。
“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颜净雪色厉内荏。
“安静点吧，祖宗。”钟时晴看着他的眼睛，“你安安稳稳吃了饭我就走了，不骗你。”
颜净雪觉得她八成是怕他死了之后没壁纸用，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被按在餐桌前喝完了小米粥，吃掉了一份炖南瓜。
“冰箱里给你放了小米粥跟蔬菜汤，你明早热一下吃。”钟时晴刷碗的时候对斜倚在门框前的颜净雪说道。
“不牢多心。”颜净雪在心里想着这个女人平常用什么风格的壁纸，等开工之后给她打包几份，互不相欠。
半个小时后，看一切收拾妥当了，钟时晴站在刚换好的门锁前对他说：“那我走了。”
“拜拜。”颜净雪关门，并不想跟她说再见。
最好再也不见了。
但现实是，第二天颜净雪在电话铃声跟叩门声的双重骚扰下醒过来，挣扎着从温暖的被子里爬起来去开门，准备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快递这么扰民。
“早上好，吃了吗？我带了包子，本地同事都说好吃，不知道你吃过没。”钟时晴熟门熟路的在他开门之后绕了进来，把手上的东西往餐桌上一放，然后去厨房把昨天剩的小米粥回锅热了下，转头看他又皱着眉毛倚在门口，说：“你就这么见人的？衣服换一下，洗把脸呗！”
……刻进骨子里的教养让颜净雪离开厨房去洗漱，等他收拾好之后，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早餐。
“钟时晴……”颜净雪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她说清楚。
“好了，我要去上班了，你吃完可以再睡会儿。”钟时晴看在椅子上坐下，没等他逐客就自己开溜了，还不忘附带一句，“你这边离公司倒是不远，唯一的优点了。”
颜净雪眼看着她开门关门一气呵成，如果不是桌上摆满了吃的，直让人怀疑刚刚是一场梦。
不，对他而言，这个女人闯进他的生活就像是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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