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云破月来花弄影（二）
被叫做花弄影颇显神秘的少女对其恶毒诅咒显得不以为意，无动于衷。转身对一旁正拍去满身尘埃的金白发落魄少年说道：“你不乖乖呆山上，跑来出云镇作甚？”
元十一拍尽一身尘土，胸口撕裂般的疼痛犹在，心中腹诽：别人都逐客了，我哪好死皮赖脸赖着不走。他可从不承认自己如山间竹笋。腹中空？他摸了摸肚子；是挺空！身后无人问津的包子铺香气愈加浓郁，不用看也能知道一个个白花花宛如美妇胸前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诱人丰腴。他无奈耸耸肩，又摊了摊手，并未作答。顺势下意识偷瞄了两眼遮面女子算得上还名声不显的胸脯。
元十一那点无关痛痒的男儿小心思恰巧被谈不上如何八面玲珑的遮面女子尽收眼底。不过被一名血气方刚面如冠玉，容颜清秀可餐，气宇不凡的小小少年隔着厚厚衣裳不痛不痒瞄上两眼其实也无伤大雅。古人云相由心生，这货眼神下流心思龌蹉，怎还长了如此一副连她都会心生嫉妒的好皮囊。女子鄙夷的看他一眼，顾左右而言他，没好气道：“怎的？想起自己是谁，家住何处了？”
“想是想起来了，就是太远，找不着归路啊！”说完他眼巴巴看向包子铺升腾的白色雾气，垂涎欲滴。与美妇可远观而不得细细亵玩的颤颤巍巍相比，于他此时而言后者明显对其诱惑更大。秀色可餐是可餐，但是铁定越餐越饿啊！
“饿啊？”
“有点。”
“那叫姐姐，叫了姐姐带你找更好吃的去。”
“切！”
“哼！”
“唉，姐！带弟弟我吃啥？姐……别走啊！”
……
沿街生意冷清的小面馆门可罗雀，元十一往嘴里塞入一大口面条，含糊其辞道：“你怎不吃？这家难不成是黑店？老实交代，你是否与店家沆瀣一气，打算对我谋财害命。”说完不免觉得好笑，谋财？自己一身晦气，两袖清风，何来钱财？
女子眨巴眨巴一双秀眉大眼，修长睫毛形如毛刷上下刷动，并不理会这一茬，白他一眼淡淡道：“不饿，你先吃。”
元十一见她搅弄眼前碗中清汤面，欲言又止，她薄纱遮面无从下口，想来不愿让并不相熟的元十一得窥其芳容。情商颇低反应迟钝如元十一，这才转身将已然所余无多的粗面端至后面一桌，背对她若无其事继续“唰唰”大口吃面。少顷身后传来“簌簌”吸面声，声音虽轻，元十一却轻而易举听得真真切切。
面馆除了二人再无其他客人，毕竟小镇多是土生土长的本乡人，生意冷清自在情理之中。
背对少女而坐的元十一想必未曾受过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谆谆教诲，继续口齿不清道：“你为何总戴着面纱呢？可是有仇家？”半晌，低头吃面的少女仍是一言不发，他又不识时务继续喃喃道：“还是说你们这地男人看上戴面纱巾的女子一眼，就得娶了她？”
少女思索片刻才缓缓说了个“是”字，显然不过借坡下驴，想来并无其事。怎料话音刚落，不怀好意的元十一猛然“哗”一下转过身来，事发突然毫无征兆，四目相对，少女瞪大双眼目瞪口呆。错愕之余亦是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不禁想破口骂人，人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实在令人发指。错愕少女一手轻提面纱一角，一手夹面，竹筷与几根粗面双双突兀停于入口途中。只免强得窥其秀脸一角，厚颜无耻的元十一不禁大失所望。
“你无耻！”花弄影只将筷上几根粗面甩其一脸，已算是心慈手软，手下留情。不怀好意的元十一只得佯装无辜，以长袖随意擦了擦厚颜无耻的嘴脸，不动声色转身，诚惶诚恐继续吃面。
走出门可罗雀的面馆，远远谈不上酒足饭饱。要说他厚颜无耻有时还真冤枉了他，至少在与一名尚不知容貌如何的女子同桌而食这件事上，他竟破天荒没好意思多要几碗。倘若有幸与其同榻而寝还这般皮薄，那当如何是好？抚摸着半饱肚子，元十一小心翼翼问道：“接下来回家？”站在一起比他矮上半头的面纱女子置若罔闻，都不屑回头看他一眼，自顾自走在前头。竟无法看出她是否真对先前之事耿耿于怀。女子领着他走街串巷，横穿小镇，顺道买了两篮子蔬菜瓜果，元十一甚至都不知道她手上何时凭空多出了两只竹篮。
元十一闷闷不乐跟在她后头，心中郁闷至极，对街上时多时少的行人视若无睹。只因一时兴起，十有八九是惹恼了眼前女子，对自己所问皆是充耳不闻，爱搭不理。换做平时倒也无关紧要，只是此时心中诸多疑惑还指望她来答疑解惑，一时竟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走出小镇，暮色中田野辽阔无垠，云梦山近在咫尺，巍峨如斯。四下无人，元十一冥思苦想，只为找到一个能让少女打开话闸子的由头，可谓煞费苦心。思前想后半天开口竟是一句与初衷背道而驰的废话，“今儿天气真好啊！”说完仰望天空，老天爷不给面子阴沉着脸，谈不上有多好，不禁有些懊恼。卒改仰望为四顾，打算寻个地洞往里钻。
少女背影婀娜，随元十一语意眺望天际，时至黄昏，暮色愈发深沉，夕阳隐隐西顾，犹抱琵琶半遮面当如是也。少女哑然失笑道：“公子雅兴。”随后神色突变，原形毕露道：“有话就说！”
懊恼不已的元十一稍作镇定，一句废话又不适时宜脱口而出，“你叫花弄影？”
颇感无趣的遮面少女也不计较，随口答道：“是的，你呢？尚未请教公子芳名。”女子继续走在前头，不曾留步亦不曾回头。少女少年一前一后走在大片郁郁葱葱的田埂小道，走在被夕阳侵染成一片暗红的余晖之中，日暮乡关，美如画卷。
公子？芳名？元十一并不在意她对自己近乎戏谑的称谓，暮然回首，发觉依旧未能弄明白他究竟还是不是元十一，抑或是否应当再叫元十一？
他叫什么？
还叫元十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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