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归处

钟离问，想去哪里走走？

        我扬起脑袋看着一片黑鸦鸦的夜幕，沉思片刻，说我想去看日出。

        钟离说，好。

        他曾说过，他待在璃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我想游览璃月，他有不少好去处可以带我一起去。

        那时候，我才刚在璃月落脚，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虽知璃月美景不少，可却没什么时间细细观赏。

        如今一切都平定了，有大把大把时间可以挥霍，整个人却惫懒下来，提不起什么精神，就连如今钟离问我想去哪里，我都想了许久。

        “看看日出吧。”我如是说。

        钟离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

        我原以为，钟离会带我去天衡山，毕竟那里离璃月港最近，不仅可以看日出，还能顺便看看璃月港的夜景。

        但，钟离直带着我往西走，出了天衡山，最后在一片刀劈斧刻的石林里停下脚步。

        到了，钟离说。

        这就到了？我看着茫茫的树影与山岩，颇有几分不解，这里连天空都被拆解为成片成片并不连续的锦缎，要怎么看日出？

        然后，钟离抱起我，几个跳跃间，重新教我怎么做人。

        ——我被吓得魂不附体，抱着钟离哆哆嗦嗦吐不出半个字来。

        “秀秀，别怕，抬头。”

        我一瞥，愣住了。

        是我从来不曾料想的景色，山岚飘渺，星空浩瀚，脚下，即是林立的石林与璃月的土地。

        似乎，只要站得够高，连天地似乎都能渺小起来。

        钟离告诉我，这是庆云顶，多年前一位仙人留下的石亭，是璃月最高的地方。

        “庆云顶啊……”我喃喃。

        夜风轻拂过我的衣摆，耳畔传来幽幽鲸鸣，仿佛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安静得仿佛天地此刻，世上只有我与钟离两个人。

        “秀秀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我怔松片刻，有些不知所措，“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不知道。”

        “今天凝光也问我，有什么打算，还让我留在璃月港。”我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但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想留在璃月，是因为我在璃月与你们有交集。我想离开璃月，是因为我在璃月不是我的家，可除了璃月，我好像也无处可去。空的旅行是为了寻找亲人，可我连开启旅行的意义都找不到。”

        “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我也不知道我该留在哪里。”

        “钟离。”我粲然笑道：“都说你是璃月港最博学多才的人，那这位价格昂贵的客卿先生，不知道能否帮我解解惑，天地之大，真的有每个人的容身之地吗？”

        钟离是一以贯之的从容与沉静，很少有事能令他动容，他恍若一位循循善诱的智者，有着与容颜不相符的阅历，总能将所有麻烦细细拆分，再一一展示在我的眼前。

        这样的人，是不会直接将答案宣之于口的。

        钟离沉思着，脸上浮现出我熟悉的表情，那是仿佛要与我讲上一段故事的表情，可又像这段故事太长，不知道从何开口一般。

        “从前的璃月，还不是现在这幅模样。”

        我完全不知道如何接话，钟离也不恼，神色浅浅淡淡，缓缓开了口。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那是一个群魔诸神并起相争的时代，世间燃烧着无尽的战火，上无三尺清明，下无沃土之地，凡人的力量在天灾与魔神面前渺小如蝼蚁，人命贱如草芥。

        而一位尘君站了出来，祂回应人类的期待与祈求，扬袖扫去遮天蔽日的尘土，俯身传授人类耕织种植的法门，祂用他的智慧和权柄，为归离集上的人类守住了一片净土。

        后来，一位岩君，将祂的子民迁入了归离集，两位神明不计前嫌，不较得失，共同守护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民众。凡众同奉岩君为主，尊称其为岩王帝君，他们选拔勇士随帝君出征，自号“千岩”，岩君亦与他们定下最初的契约，“荡涤四方，护得浮世一隅”，以回报他们的忠诚。

        人类渐渐发展壮大，在时代无情的撵磨中，几经起伏，这就是最初的归离原。

        至此，绵延千年的征战拉开序幕。

        在那几经辗转，翻天覆地近乎不死不休的争斗中，璃月失去了很多。在岩君被外地所牵制无法抽身之时，博爱而慈悲但不擅斗争的尘君为守护人类阵亡；多年的至交友人因不幸被魔神滔天的遗恨污染，失去理智，被岩君亲手斩下；曾一同征战四方的故友，在时光的磨损之下忘却自我，对曾经的理想举刀相向，直至最后因封印而长眠……

        那是惨烈到字字泣血的时代，凡民日日饱受战火的摧折，却看不到战争的尽头，哪怕是最为虔诚的信徒，内心也忍不住向神发出炽烈如血的疑问与祈求。

        岩之君便施展神迹，从无杂质的金色石珀中削出长刀一柄，挥剑斫去山峰的一角，以此向子民立下无上庄严的契约——离散的人，必将聚拢回归；背约的人，必然加以惩治。失去挚爱者、痛失珍宝者、蒙受不公者，将得到补偿。

        当璃月的凡众停留在归离原，祂便斩杀轻策山中盘踞的恶螭，将它的魂魄一一拆解，分割封印，为璃月众人肃清阻碍；

        璃月人搬迁至东南沿海之地，祂又用翠石铸就巨鲸，用矶岩槊成鸾鸟，从九霄之上直插深海，与祂投下的岩枪一同撕裂海面的波涛，贯穿深海，将曾经叫嚣着肆虐大地的海中霸主奥赛尔封印于海底，在那时光的侵蚀中，灼灼若烈阳之心的岩枪化作孤云阁矗立的山峰，如今仍旧耸立在海中。

        一代又一代凡众，用双手与血肉一点一滴构筑了今日的璃月港，而璃月的每片土地下，都埋藏着先人累累白骨。

        无数前人先辈的热血抛洒在这片土地上，一代又一代的牺牲，换取了今日璃月港的兴盛与繁荣。

        璃月，也已不是最初的璃月。

        “可对于这一代代传承下来的璃月之人而言，无论是凡众，亦或者仙人，他们心在此处，璃月即是他们永远的归宿。”

        此刻东升的暖阳破开天地一线，炸裂的天光蕴含无限生机与希望，钟离看着我，一双金眸灼灼如烈阳，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污浊与尘埃，将我一层层包裹的用以自我欺骗的外壳剥开，只剩下最本质的坦然。

        “那么，秀秀，你的心又在何处呢？”

        我看着钟离，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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