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谈心
许晨曦看着自己的奶奶重新回到了病房，看着她虚弱的样子。
但是她的面容却很祥和，仿佛一直都在等待着某一天的到来。
许晨曦默不作声，她站在病房门口，医生说，奶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所以她不敢打扰。
谢言来到了她的身后，轻轻拍了拍许晨曦的肩膀。
回头。
谢言又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拽着，示意着让他跟着自己去一个地方。
谢言带着许晨曦来到了顶楼的天台。
半个月亮爬上来，高挂于天空，旁边有因为黑夜而显得乌黑的云层，微微盖住了它。
在天台上，离地面好几百米，从上往下看，看见了无数个灯，汇集成一滴一滴的光彩，下边的车灯不断变幻。
月夜高洁，在这上空，远离了城市的喧嚣。
谢言双手平着靠在栏杆上，晚风吹在他额前的碎发上，他平静的说道:“以前安安有事的时候，我跟你一样也会觉得很无助，那个时候我就会来这。”
“这里很安静，只有耳旁时不时呼啸的风声，还能看见月亮。”
许晨曦就站在一旁，沉默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神迷离，也不知她有没有认真听。
但是谢言也不恼，还是一字一句慢慢的说给许晨曦听。
他希望她能振作起来。
但是许晨曦现在，就如这黑夜一般，看不见前路。
谢言见状，盯着许晨曦几秒，清了清嗓子，认真的开口:“许晨曦，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困难总会化解，但是明天的你依旧还要在这个城市生活。”
“事情都会过去的，你不妨往好处想想。”
许晨曦听见他说的话，原本平静的面容就如一片平静的湖水，突然一个大石头抛入，水面突然溅起大片水花，打破了平静。
她大步上前，快速的伸出双手拉住谢言的衣领，讲他整个人重重的砸在后面的栏杆上，她的脸上出现了怒容，但是藏在底下的，是深深的无助。
许晨曦开始发问:“所以呢，困难是会化解，可是代价是什么？”
“我现在的困难是奶奶的病。”
“化解的前提，是什么？是我奶奶病重去世，我再也不用到处打工攒钱给她治病了。”
“还有一种前提，是我一夜暴富，奶奶的病能治了，我可以花出大价钱给她用天价的药材。”
“可是谢言，这可能吗？困难不是轻易说说就能化解的，明天的我依旧要生活，可我也要奶妈活下去。”
她的眼睛眨了眨，不让眼泪留下来:“往好处想，那是蠢，以为什么事情都会过去，听天由命，我得理智的活着，好处想？说难听点，就是自我无效的安慰。”
说到最后一句话，许晨曦的话语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是许晨曦，她不会允许自己有错，更不会允许自己有失败。
许晨曦松开手，喃喃道:“我必须要她活下去。”
她抬眼，直视着谢言的眼睛，低声说:“我只有奶奶了。”
爹妈不要我，爷爷去世，我现在只有奶奶了。
谢言没说话，看着许晨曦，身体微微前倾，张开双臂，将许晨曦拥入怀中。
许晨曦紧皱眉头，觉得不耐，用力挣脱。
谢言哑着嗓音道:“我跟你一样，我也只有唐霜了。”
话音刚落，许晨曦停了下来。
许晨曦努力保持清醒，思考了一会，感到不解，想起那位女士，那位叫林婉的女士。
她的头靠在谢言的肩膀上，疑惑的问:“那位林婉，是你的谁？”
谢言其实自己也能预料到她会这么问，许晨曦聪明且敏感，很多事情她都能第一时间想到。
谢言也并不打算瞒着她，松开手，拉住许晨曦的手腕，让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在她的旁边。
他的语气里带着些犹豫:“你要听我的故事吗？”
许晨曦眼睛亮了亮，在月光的照耀下闪了闪:“洗耳恭听。”
谢言轻笑了一声:“报答是什么？”
许晨曦故作思考了一番:“交换故事。”
谢言思考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我妈去世的早，离世前只给我留了一套房子，和一个夺走我母亲生命的安安。”
“我妈在怀安安八个月的时候，在晚上把我拉到房间里面去，悄悄地跟我说妹妹的名字。”
“我还记得那个晚上，大家都睡着了，房子里就只有零星的几盏灯还亮着，母亲的房间里，也只是开了一个夜灯。”
“可我却觉得，那晚很亮很亮，母亲不想吵醒其他人，就又激动，又小心的跟我讲。”
谢言捏着下巴，一字一句清晰的说着，语气郑重:“她说，叫谢霜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是一首爱情诗歌，为后人流传千古，谢言的母亲，将自己的爱情放入女儿的姓名中，看来，她也是十分幸福的人了。
确实，在六岁那场意外之前，谢言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惜了，事情总是不遂人愿，后面发生的事情，谢言不愿回忆，更不愿提起，所以他主动跳过了那段令人心痛窒息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谢言沉默了一刻，开口道:“安安刚出生的时候，心跳很微弱。”
胸口的起伏小的几乎不可察觉，刚出来的时候奄奄一息，还是谢言求了谢玦好久好久，才同意花钱给她治病。
刚出生胎儿，却不是在大家的祝福下出生的，那时，除了谢言，所有人都希望唐嘉亭腹中的胎儿和她一起去了。
先天性心脏病。
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只给他留下了一个脆弱的希望。
“你见过的那个林婉，算是我的后妈，不过我并不想认她。”
许晨曦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你不用说我也知道。”
谢言长呼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我小时候年纪小，经常给她打，我向谢玦告状，他也打我。”
谢言说到这，仿佛是真的不在意，觉得无所谓，还轻笑了一声。
可许晨曦却觉得内心很复杂，一个年幼的孩子，唯一疼惜他的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在这浑浊的世界里苟存下去。
谢言看着许晨曦皱着眉头，脸苦巴巴的扭着，看样子是真的有些心疼。
谢言的眼神蕴着一丝柔情，用手捏了捏她的脸，长叹口气，继续说道:“可我也很幸运不是吗？我在原本一无所有的时候，来了个这么一位小家伙。”
“她会睁着亮亮的眼睛，高兴的喊我哥哥。”
这个世上，完美本就是一个奢侈。
得到了什么就要失去什么。
那不如珍惜当下，不去祈求未来多宽敞，只要现在不让自己失望。
许晨曦没看他，她起身，去看外面的世界，没有看天上孤零零的，清冷的月亮。
而是看下面，灯火辉煌，散发着烟火气息的人间。
她目光微沉，清冷通透的声音，娓娓传来，穿进谢言的耳朵里:“我爸妈在我十二岁的时候离婚了，是奶奶把我拉扯大的。”
“我爸妈都不要我。”许晨曦说着，还回头看了谢言一眼，眼中全是悲凉，面无表情板着脸。
谢言拧眉，目不斜视的看着许晨曦，抿着唇考虑了一下，开口问:“你怨他们吗？”
许晨曦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大方爽朗的说:“怨吧，有时候会这么想，有时候不会。”
“怨他们明明知道我的处境困难，明明知道奶奶生重病，却不愿意伸手帮一帮我。”
“但是有时候，我却不怨，他们生下我，让我感知到爱我的人对我的爱，我就觉得，人活着，能见到世间美好，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我不需要母爱父爱，所以，他们养不养我，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言唇角一勾，含笑轻叹:“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看的开。”
许晨曦抬了抬头，看着他说:“那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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