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从直升飞机上下来,阮久久首先看见几个护士推着急救床冲到跟前,他们把仇慕从担架上抬到床上。

        有一个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听仇慕的心跳,面容严肃,翻身跨在床上,开始给仇慕做心肺复苏。

        那张急救床,就这么载着仇慕消失在了门口。

        耿亦也跟着跑进了医院。

        阮久久走不动,双脚好像被钉在地面上,每吸一口气,肺都像针扎般的疼,等反应过来时他发觉自己已经在手术室外。

        他茫然扫了一眼四周,除去耿亦,还有很多穿黑衣的保镖,把一整层楼围得水泄不通,步履匆匆的护士们,脸上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阮久久精疲力竭,跌坐在椅子上。

        这里的灯光过于冷冽,刺得他眼睛痛,他望着满手已经凝固干涸的血迹,五脏六腑一阵阵发麻。

        他很后悔,假如在沙滩捡到仇慕之后没有说谎,不想着什么愚蠢的报复,直接打电话报警,仇慕一定早就回到鸦城,也就不会被阮铖刺伤。

        他胡思乱想着,不愿意听耿亦的离开这儿,在手术室外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晚上。

        连耿亦都撑不住去小睡了几小时,回来后看见阮久久还呆呆坐在那里,身上的血衣还没有换下。

        他走到阮久久面前,说:“警方已经在搜捕……您父亲,他们需要您过去配合做个笔录。”

        阮久久迟钝地抬头,转了转眼珠,像木偶似的,神情迷茫。

        耿亦叹了口气,“我先带您去换身衣服吧,这边会有人看着的。”

        他扶着阮久久站起来,阮久久一步三回头,问仇慕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手术室。

        耿亦也说不准,见他这般模样,只好随意编了个时间宽慰他。

        阮久久行尸走肉般的,在医院旁的酒店住下,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又跟着耿亦一起去到警局。

        一个看起来警衔比较高的中年男人接待了他们,耿亦先和他走到一边说了些什么,那人才把阮久久请进接待室,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阮先生,”那人清了清嗓子,“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他支支吾吾的,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废话。阮久久直觉他会说出更糟糕的事情,比抢劫、刺伤仇慕还要糟糕的事情。

        他落下泪来,颤颤开口,“你直说就好。”

        那警察叹了口气,顿了半晌才说:“半个月前,这位逃犯,也就是阮铖,在鸦城郊区入室抢劫一幢别墅,当时别墅里有一个打扫卫生的保洁,阮铖被他撞见,害怕她告发警察,于是痛下杀手,被害人身中数刀,失血过多而亡。那之后阮铖逃出鸦城,我们警方一直在搜寻他的下落。”

        那人说完话很久,阮久久都没有反应,他一脸呆滞,盯着面前杯中沉浮的茶叶。良久,他皱着眉看向那人,问:“你……你说什么?”

        耿亦等在外面,不多时便听到里面传来阮久久期艾的哭声,微弱而细小,但震慑人心。

        做完笔录离开警局,夜已经深了。

        鸦城已经入秋,路边栽种树木的树叶已经泛黄,气温比鹤镇低上许多。阮久久抱紧手臂,蜷着身体,走路是感觉踩在云上,一切都缥缈得极不真实。

        耿亦想带他回酒店休息,他不愿意,执意要去医院。

        路上,阮久久问耿亦是不是早就知道阮铖的事。耿亦从后视镜中看到他憔悴阴郁的脸庞,心下不忍,但还是说了实话。

        “是。先前阮先生失踪,其实是躲起来避风头,仇先生是知道的,并且和阮先生约定,等风头一过,他就回来,这期间仇先生每个月固定给阮先生账户上打钱。但是阮先生并没有遵守约定,后来还和仇先生断了联系。”

        他顿了顿,“仇先生没有告诉您,怕您伤心,又担心阮先生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困难,所以钱还是继续打给他。这次的事,警方猜测是因为仇先生骤然去世,阮先生账户上收不到钱,他又赌博成瘾,所以才……”

        阮久久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迷离灯影,如鲠在喉,发生这么多事,他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好像能做的,只有落泪。

        抵达医院,阮久久几乎走不动路,被耿亦扶着下了车,还没进医院大门就晕倒了。

        他昏睡了两天,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询问仇慕的情况。

        耿亦带他去到重症监护室,隔着一层玻璃窗,阮久久看了仇慕很久。

        “医生说,仇先生被刺了两刀。”

        阮久久愣了愣,问:“两刀?”

        “是的,一刀插断了肋骨,肋骨碎片扎到了肺,另一刀在胸/部侧面,伤口非常深,已经碰到了心脏。由于施救不及时,流了很多血,再加上他之前身上有旧伤,一直没恢复好,如果……如果挺不过危险期,那……”

        阮久久脑子很乱,那天晚上发生的情形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仇慕到底是被刺了一刀还是两刀,他完全回忆不起来,只记得满目鲜红的血。

        他听着耿亦的话,猛烈的负罪感和愧疚犹如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要是仇慕死了,一定有他的错。

        他看着玻璃窗后躺在床上的仇慕,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紧闭的双眸让他看起来很安静,好像只是睡着了。

        床头放着一个检测仪器,显示屏上跳动着绿色的线条,那是仇慕的心跳,很缓慢,有一种苟延残喘的意味。

        阮久久忽然之间心慌起来,他害怕那绿线下一秒就断掉,刚想询问耿亦危险期有多久,耿亦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走到一边去接,草草说了什么很快挂断,又回到阮久久身边。

        不等阮久久问,他先开口,说:“是仇祺,他好像听到些风声。”

        “……他们还不知道吗?”

        “没有,保险起见,我没告诉任何人,毕竟仇先生没死这件事非常蹊跷,我担心有人知道他还活着,会对他不利。”

        阮久久点点头,他知道不管仇慕醒来,或是死去,之后都会是一场血雨腥风。但此刻他无暇去想这些事。

        三天后,阮铖的消息先传来,他藏匿在t市的山林里,最终还是被警方找到,押送回鸦城。

        这么大的事情,不上新闻是不可能的,但耿亦还是做了止损,想办法把阮久久和仇慕的消息压了下去,在深夜才带着阮久久去警局。

        按照规定,阮久久是不能见阮铖的,但耿亦大约给了警局一些好处,遇见的几个警员也都对阮久久很和善,领着他来到审讯室。

        隔着一张窄桌,阮久久再次和阮铖碰面,他无法镇定下来,手止不住的发抖,眼前全是那一晚他隔着柜台看向阮铖的情形。

        此时此刻宛如情景重现。

        阮铖非常狼狈,但神志比那天清醒很多,见到阮久久后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阮久久不说话,默默地哭。阮铖又问仇慕怎么样,说那天他昏了头,因为赌博欠了很多钱,仇慕死后又一直没有收到转账,没有办法才去抢劫。

        “我、我当时慌了,不是有意要刺他的……”他说着猛然站起来,一把握住阮久久的手,“小久,你得救我,救我啊!我是你爸爸,你救救我,我发誓,我保证,一定改过自新,小久,你说句话,你说句话!”

        他晃着阮久久的手臂,铐在他腕间的手铐叮当作响,阮久久终于抬头,他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阮铖,忽然之间觉得他根本不是自己的父亲。

        他的爸爸,是温柔的、知书达理的,教他善恶是非和一切做人的道理,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好父亲,而不是眼前这个杀人犯。

        阮久久推开他,因为作用力,自己也踉跄着退了几步,他崩溃地大喊:“我不认识你!你不是我爸爸!”

        阮铖静了一瞬,随后怪叫一声,扑向阮久久。外头的几位警员立刻冲进来,拉开了阮铖,带着阮久久走出去。

        离开警局前,先前和阮久久谈话的中年警员告诉他,因为阮铖所犯案件社会影响过于恶劣,案件的审理和判决进程会比平时快,并且极大可能会被判处死刑。

        阮久久面无表情,眼神淡淡扫过警员的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医院,医生找过来,说仇慕已经转入普通病房,明天或者今晚就会醒。

        阮久久匆匆赶去病房,正遇见几个护士出来,另有一位医生对阮久久嘱咐了几个注意事项,很快也走了。

        房间里亮着一盏幽暗的灯,阮久久在床边坐下,盯着仇慕看。

        他瘦了很多,眉眼本就凌厉,这下看着显得有些凶神恶煞,睫毛时不时震颤一下,阴影落在削瘦的面颊上;他的嘴唇苍白,有些干裂,下巴上冒出了几根胡渣,说不出的沧桑和颓废。

        阮久久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指尖触摸到温热但正常的体温,他感觉自己瞬间从万丈高空跌落回平地上,头晕目眩,心脏猛跳。

        他啜泣起来,呜咽着喊仇慕的名字,几乎要记不清楚,上一回仇慕不发烧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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