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仇慕睡着了，眉头微蹙，紧握着阮久久的手。
阮久久怕吵醒他，僵着手臂不敢动，在床边坐了几个小时，实在撑不住，悄悄把手抽了出来，没想到仇慕马上就醒了。
“你去哪，”仇慕坐起来，眼神警觉，再次握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拽到了床上，“不要走。”
阮久久感觉到他仍旧滚烫的体温，有些心急，推开他去拿床头的药，说：“我不走，陈哲说，你醒了把这个药吃了。”
他偏过头，有些孩子气地说：“我不吃。”
阮久久笨拙地哄了他几句，他还是摇头，最后只好拿出耿亦来威胁他。
“你不吃，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把你接回去。”
仇慕果然服软，连水都不喝，仰头把药片吞下去，抿了抿唇说很苦，凑过来吻住了阮久久。阮久久没有防备，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恼怒地推开他，他又凑上来，按着阮久久的后颈，另一只手已经伸到他的衣服里去。
“你……放开！”
阮久久挣扎着打了他一巴掌，他停下动作，怔怔盯着阮久久瞧，眼神炳然，看得阮久久一阵心悸，浑身发软，再次被他吻住。
两人倒在床上，但仇慕没再逾距，只是搂着他，亲吻和抚摸不带一丝欲望，像依恋家的倦鸟。
阮久久闻着他身上的信息素，脑袋昏昏沉沉，比他还要先一步睡着。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这一次阮久久起来时仇慕没什么反应，他先摸了摸仇慕的额头，感觉还是有些烫，去找了陈哲。陈哲又给他打了一针退烧剂，说再这么下去情况只会更糟糕。
阮久久心如乱麻，在病房翻找仇慕的手机，想要联系耿亦，却怎么都没能找到，只好作罢。
他回了一趟烟酒铺，看见柜台上那两枚草戒，本想扔进垃圾桶，迟疑半晌，还是放进了口袋。
回到家他洗了个澡，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再回到医院。
仇慕已经醒了，因为看不见他正在发脾气，病房里一地狼藉，能摔的东西都摔了干净。陈哲站在角落，浑身紧绷，见阮久久来了，如蒙大赦，把他往仇慕面前一推，闪身溜了出去。
仇慕气势汹汹，朝他走过来。阮久久有些害怕，以为他要做什么，退了小半步，一眨眼就被仇慕抱在了怀里。
“你到哪里去了。”仇慕声音沉沉。
阮久久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推了推他，软下声音哄他说：“我回家吃饭了，你饿不饿？想吃东西吗？”
仇慕摇头，抱着他回到床上，闭上眼睛，安安静静，不一会儿呼吸就绵长起来。
阮久久无奈又陪他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时仇慕不在床上。阮久久一下子慌了，跑进浴室没看见人，正准备出去，在门口和仇慕撞了个正着。
他好像刚从外面回来，气喘吁吁的，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陈哲说，这一家的包子好吃。”他把袋子递到阮久久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阮久久哪有心情吃东西，去摸他的额头，还是烫，问：“你吃药了吗？”
仇慕动了动嘴唇，把包子举到他嘴边，并不说话。
阮久久心急如焚，几乎要哭出来，“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待在这里，外面这么热，你还在发烧，跑出去干什么！你不吃药，是不是不想好了？是不是？！”
仇慕皱着眉，拉着他回到床边，抓起床头的药咽下去，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
阮久久又气又急，眼睛一眨就开始哭，哽咽着说：“我生气了！”
他推开仇慕走到门边，又说：“你现在一个人待在这里好好反省，再不听话，我就不来看你了。”
仇慕拦了一下，嘴角垂着，轻声说：“我听话，你什么时候再来？”
“……晚上。”
“好，我等你。”他搂着阮久久的腰，缠着他接吻，折腾了很久才放阮久久离开。
阮久久走去烟酒铺，一路上嘴巴火烧似的疼。
他本来就没什么心思来这儿，开了店也浑浑噩噩的，没能做成几单生意，焦躁地过了一天。
傍晚时天空霎时暗下来，乌云攒聚，闷雷阵阵，似乎要下暴雨。阮久久被雷声吓到了，本来想待在店里不出去，但想起仇慕，还是准备去一趟医院。
可他刚锁好存放钞票的抽屉，外头就下起瓢泼大雨，雨水溅进店内，很快在门槛处聚积起一小滩水。
他走过去关门，眼前却忽然蹿出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面庞隐在雨衣下，看不清楚，腰背佝偻着，猛然撞开他，冲进了店内。
阮久久趔趄着摔倒在地，一抬头，鼻尖差点要碰到那男人手中的刀。
“把钱都拿出来！”
阮久久脸色煞白，意识到这个人恐怕就是最近在镇上抢劫行窃的犯人。他稳下心神，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几步远的大门，抬手指着柜台后，颤颤开口，说：“钱……都在那边的抽屉里……”
那人仍旧用刀指着他，一边去到柜台后面，低下头一个一个抽屉打开来搜寻。
天色很暗，屋子里也没有开灯，阮久久料想他要一会儿才能找到那个上锁的抽屉，悄悄往大门挪了几步，心如擂鼓之间，天上又炸响几道雷声。
阮久久哆嗦着惊叫起来，不管不顾地跑出去，然而在雨中只走了几步，便被刚才那男人追上拦住了去路。
“钥匙呢？”男人一手举刀对着他，一手摊开，“我问你抽屉的钥匙呢！”
阮久久脑袋发懵，嗓子紧紧闭着，说不出话来，眼见着那刀尖就要碰到他的肚腹，空中骤然亮起一道闪电，照亮了大半个街道。
借着这光亮，尽管隔着一层雾蒙蒙的雨帘，阮久久还是看清了面前男人的脸，他骨瘦如柴，几乎只有一层皮肤覆盖在脸颊上，凶相毕露，同时，他有着阮久久无比熟悉的眉眼。
“爸……？”阮久久难以置信地开口，说出这个字时嘴唇相碰，舌齿相抵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他已经太久没有叫出这个称呼了。
男人愣了愣，垂下头紧紧拉住雨衣帽子，声音不似先前那般狠厉，但仍旧说：“把钥匙给我，把钥匙给我！”
阮久久缓缓摇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大喊：“爸！”
男人握着刀柄的手松了松，阮久久晃着他的手臂，哭出了声，“爸，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啊……”
“你、你认错人了！”
男人推开阮久久，转身要跑，阮久久跌跌撞撞追上他，抓着他一截雨衣，踉跄着摔倒在地。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光一瞥，看见不远处正有一个人跑过来，身形虽然模糊，但像是仇慕。
他暗自松了口气，死死拽着阮铖不让他走，一边朝雨中喊仇慕的名字，等那身影来到跟前，他一下子软了手脚，扑倒在那人怀中。
“仇慕……”
仇慕紧紧抱着他，吻了吻他的额头，捧着他的脸问他有没有事，阮久久摇头，崩溃地大哭，看着一旁的阮铖，又喊：“爸……”
仇慕这才侧头去看一边的阮铖。他浑身紧绷，戒备十足，眼神中充满敌意，手中的刀再度竖起来，对着仇慕。
阮久久哭得不能自已，仇慕抱着他安抚，也跟着喊了一声“爸”，又说：“你要干什么。”
阮铖狞笑起来，“仇慕……早就死了，你到底是谁？！”
“我没死，”他镇定地说，“你要钱？我可以给你，你先把刀放下。”
阮铖有些犹豫，刀尖晃了晃，“我要五百万，你先给我五百万。”
“可以，你跟我去店里，我给你写支票。”
阮铖没有动，满眼怀疑。仇慕又说：“在外面太惹眼了，雨这么大，软软也会生病。”
阮铖沉默片刻，把刀尖递到他面前，恶狠狠地说：“你、你走在我边上，别乱动！”
仇慕抱起阮久久，被胁迫着重又走进烟酒铺。
他打开了灯，站在柜台后面，先用阮久久给他的钥匙打开了抽屉，把里面的钱拿出来放在柜台上，说：“这里应该有几万，你数数。”
阮久久稍稍冷静下来，蜷在他怀里发抖，不只是被雨淋了冷得发抖，还是在害怕，哭声变得很细很小。
他知道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支票可以给仇慕写，这么做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忐忑地抬头去看仇慕。
仇慕轻声说：“不要怕宝贝，不会有事。”他浑身湿透，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呼吸急促，显然还没退烧。
阮久久心慌意乱，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硌着他的腰，低头一看，是仇慕放在口袋里的手机。
他心里有了主意，瞥了一眼在柜台前埋头数钱的阮铖，和仇慕对视一眼，悄悄伸手去拿手机。然而不知是哪个动作暴露了他的意图，阮铖突然暴喝一声，道：“你在干什么！”
阮久久吓得惊叫起来，往仇慕怀里钻，仇慕立刻抱着他转了个身，蹲在柜台下方的角落里，用身体把他护得严严实实。
阮久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周遭遽然一暗，他听到阮铖的叫喊，然后是形容不出来的几声异响，接着是仇慕的闷哼和粗重的喘息。
除了腥咸的雨，空气里逐渐弥散出另一种腥味，一开始阮久久没能认出这味道，直到他在仇慕背上摸到一片温热的黏腻。
他头晕目眩，声音溃不成军，“仇、仇慕……”
仇慕“嗯”了一声，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到最后只能发出沉重而迟缓的气音。
阮久久浑身颤抖，摸索着打开灯，白亮的光猛地刺了下他的眼睛，他眨着眼睛适应，渐渐看清倒在血泊里的仇慕和自己满手的鲜血。
店里空无一人，阮铖已经不在了。
有那么一会儿，阮久久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在空中，一切都宛如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
然后他低下头，看见从仇慕身下流出的血迹蜿蜒着就要蔓延到他的鞋子上，这才猛然回神。
他脚一软跪倒在地，颤抖着双手去拿仇慕的手机，先给陈哲打了电话，语无伦次没有讲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哲见他哭得这么厉害，知道一定是仇慕出了事，挂了电话立刻往这边赶。
仇慕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似乎被刀刺得很深，皮肉都翻了出来。阮久久面色惨白，抬手捂住那处伤口，又翻出耿亦的手机号码拨通。
他的手抖得厉害，几次把手机落在血泊里，电话接通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听到耿亦错愕地喊了他一句“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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