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哑巴
怡红院和其他的众多青楼一样，红灯连宇，织纱满廊，日暮黄昏时，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01
赵士玄一进去就被几个姑娘拉住了，他没有和以往一样与她们调笑，因为他的全部心神已经被另一个女人吸引走了。那个女人就站在二楼，人来人往，赵士玄只一眼就看见了她，看见了她的一双眼睛，那双比宝石还要美、比黑夜还要黑的眼睛。
但那个女人看到了他，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士玄没有生气，他问一旁的龟公道：“那美人是谁？”
龟公道：“谁？”
赵士玄道：“二楼那个，戴着一块面纱的。”
龟公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像是吞了一百只苍蝇，慢吞吞道：“哑巴。”
赵士玄看到他的表情，气道：“你是觉得我付不起钱，所以在敷衍我？”
龟公赔笑，一面招呼着妓|女围住了他，道：“您一看就是富贵公子，怎么会付不起钱，可那哑巴又怎么会是美人？还是别拿小的消遣了，今日是花魁欧阳情表演，您不妨先坐下看看？”
赵士玄并不吃这一套，对于他这样有一个权势极大的父亲的公子哥而言，越是阻拦，他反倒越有兴致。
他把妓|女推开，一个人追了过去。
怡红院的庭中有不少廊桥，赵士玄没有学会他父亲的武功，远远看到，也只能按着七拐八绕的桥追去，他追到了后院，却没有看到那个女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公子。”
有人喊他，却是个男人。
赵士玄不耐地回头，看到一个奇怪的男人，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你这样瘦小的身材，怎么有这么大的脑袋？”
男人也不生气，叹了一口气道：“也许就是这个脑袋，所以我才跑不掉。”
赵士玄问：“你为什么要跑？我只见过哪怕只有一枚铜钱，也想跑到青楼的，却没见过想跑出去的。”
男人道：“我就是连一枚铜钱都不剩，所以才要跑。”
赵士玄看了看他身后站着的两个龟公，笑道：“那你快跑吧，我不拦着你。”
男人拦住了他，道：“我不需要跑了，因为你会替我付钱。”
赵士玄冷笑，道：“我又不是傻子，凭什么替你付钱。”
男人悠悠道：“因为男人一遇到喜欢的女人就会变成傻子。你不是想知道那个戴面纱的女人的名字么？”
赵士玄愣住了，不禁问道：“你知道？”
男人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谁知道，还知道他们在哪”
赵士玄问：“谁？”
男人道：“大智大通。”
赵士玄抬头看了看两个龟公，他们什么话也没说，连眉毛都没动，仿佛早已经习惯。他咬了咬牙，还是付了钱。
02
男人快步走下台阶，大脑袋一晃一晃，对赵士玄道：“我姓孙，他们都叫我孙老爷。”
赵士玄叹了一口气，道：“我为什么要知道你叫什么。”
他走得很快，似乎已经觉得这钱回不来了，但还好他已经习惯，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人骗，只不过以前是被漂亮的女人骗，现在却是被一个男人骗。
孙老爷跟得却并不费劲，也一起上了马车，他道：“你知道大智大通是谁么？”
赵士玄问道：“是谁？”
“他们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往今来所有奇奇怪怪的事，都知道一点；另一个的本事更大，无论你提出多奇怪困难的问题，他都有法子替你解决。”说完，孙老爷又奇道：“你都不知道大智大通，却愿意赎我。”
赵士玄郁郁道：“就像你说的，男人遇到喜欢的女人就会变成傻子。而我只是看到她的眼睛，却已经变成了傻子。”
他似乎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心，不知是担心问出来了，还是担心问不出来。
孙老爷道：“你们这些王孙公子少在江湖走动，不知道不奇怪，等你多见见世面就知道我不是在骗你了。”他说完又摇摇头，掀开帘子看了看，道：“不对，你马上就能知道了。也许你以后还要常来找他们，但这天底下只有我才知道他们的行踪，所以你要找他们先得来找我。”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在郊外的一处林子，二人下了车。
赵士玄忽然恶狠狠道：“要是我发现你骗了我，你也马上就能知道骗我的下场。”
他说完，身边一直骑马跟着的两个魁梧的士兵便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向孙老爷。
孙老爷笑道：“要是我骗你，你可以把我脑袋打成三个大，但我们得先约法三章。”
“故弄玄虚。”赵士玄语气轻蔑，却还是问道：“哪三章？”
孙老爷指着一个山窟道：“一个问题五十两，要十足十的银元宝，我进去找时，你们只能等在外面，有话要问时，也只能在外面问。”
山窟里阴森而黑暗，洞口很小，无论谁都只有爬着进去。
赵士玄从没有听到这样无理的要求，他看了看洞窟，还是忍着脾气点头答应了。
他有办法试探真假。
03
“我妹妹在哪？”
赵士玄的办法很简单，也很贵，他说完，士兵就将一块五十两重的银子抛进去。赵士玄死死地盯着山窟，等着答案。
过了片刻，山窟里传出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人人都以为辅国大将军的女儿赵瑟瑟生病在家，却不知道她早已跑出了京城，和西门吹雪在一起。”
这话说的有歧义，但确实没错，赵士玄又惊又喜，赵敬禹只告诉他有个高手在他妹妹身边，却没有告诉他说谁，所以赵士玄忍不住问道：“西门吹雪是谁？”
找大智大通问问题的不少，但能问出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问题的，太少了。但没有人会嫌钱多，大智大通也不会。
“万梅山庄的庄主，剑法犀利灵妙，是当今世上武功真正能达到巅峰的六个人之一。”
赵士玄问完就后悔了，因为他的脑海里也冒出了答案，和大智大通说的没有差别。他叹了一口气，脚步却忍不住往前了几步，朝黑漆漆的山窟里看去，当然，他什么也看不到，只好又扔了第三块银子进去，“怡红院里那个蒙面的姑娘是谁？”
“一个死人。一个死了却又活过来的可怜姑娘。”
赵士玄忍不住想问，死人怎么可能活过来。但他摸到了自己的荷包，所以冷静了下来，等着大智大通继续补充。
但，山窟里的声音却没有再说话。
赵士玄又探头看去，疑惑又带着狐假虎威的威胁，道：“孙老爷可是说你们什么都知道，要是说不出来，他的脑袋就要被打成三个大。”
那声音却是笑了，笑得很放肆，道：“我很想看他的脑袋三个大的样子。”
还有另一个声音，也在笑。
孙老爷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似乎很生气。
就在赵士玄忍不住要派人冲进去的时候，那个在笑的另一个声音说话了，“如果你想知道，得去找独孤方，是他把那个姑娘送到怡红院的。”
他似乎已经知道来赵士玄不清楚这些事情，大概也清楚他已经没有第四块银子了，所以又补充道：“独孤方一向行踪飘忽，独来独往，但现在你要是想找到他，只需要去找金鹏王朝的人就可以。”
赵士玄觉得他的脑袋已经比孙老爷的还要大。他只是想知道那个美人的名字，却被硬塞进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名字。
但孙老爷已经爬出来了，赵士玄也晕晕乎乎地跟着走了。
04
马车停在了怡红院的旁边，潇湘院，这条街上最清清冷冷的店，隐隐传来酒香。
孙老爷已经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
酒保看见孙老爷，笑容满面地迎来过来，“孙老爷快里边请！上好的花雕给您备着呢。”
赵士玄也跟着一起下来了，他指着孙老爷，对酒保道：“他已经没钱了，我也已经没钱了。”
酒保笑笑，道：“我知道。孙老爷有钱的时候少，没钱的时候多。”
赵士玄像是见到了一个傻子，又像是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惊讶地提高了声音，道：“你知道？”
孙老爷咧嘴一笑，老神自在道：“没钱就多喝几杯，因为迟早还会有你这种冤大头来赎我。”
他的前半句话有些矛盾，但听完后半句便成了理所当然。
赵士玄咂舌道：“你既然知道这么厉害的人，认识这么多冤大头，刚刚为什么还要找我？”
“因为我花钱太厉害了，总得找些冤大头以备不时之需。而我一看知道你一定是个长期冤大头。”
这话说的不客气，还很冒犯，赵士玄却没有生气，眼睛亮亮的，一拍手，道：“我现在回家取钱。我已经知道他们在哪里了。”
孙老爷笑了，道：“你大可以去看看他们还在不在，但我可提前告诉你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找得到那两个怪物，因为无论他们有多古怪，我却偏偏是他们的克星。”
赵士玄奇异般地信了他的话，只问道：“为什么？”
孙老爷笑道：“因为他们觉得世上的人除了我之外，全都是面目可憎的大混蛋，却不知天下最大的一个混蛋就是我。”
赵士玄沉默了片刻，挥挥手催他走人，又不禁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叹道：“要不是他们有两个人，我都以为你就是大智大通了。”
05
豊朝的辅国大将军赵敬禹这段时间已经遇到了很多奇怪的事，比如前往西洲求亲的太子遇刺，向来隐居不出的太平王进京，还有乖巧的女儿生了病，病好了却跑出了京城。
可这些要么与他关联不密，要么已有解决，但现在他却十分头疼。
因为他的儿子赵士玄找他要钱。
钱的问题对于赵敬禹而言是上述所有问题当中最微不足道的，可他现在不仅不想给钱，还想把赵士玄的腿打折。
因为赵士玄要钱的理由实在太奇怪。
简单来说，就是：他的儿子赵士玄想找一个女人，但得先找一个男人，而找那个男人前，得先找两个老人，并得准备好每五十两问一个问题。
任何一个父亲遇到这样的事情，只会怀疑两件事。
要么他的儿子是个傻子。
要么他的儿子遇到骗子。
而赵敬禹觉得两种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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