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落雪19
静谧的空气中只能听到齐裕办公室里落地钟摆动的声音，钟时晴在反应了好一会之后，才重新挤出个微笑：“承蒙抬爱了。”
齐裕以为她是犹豫了，于是继续说：“idi的大门将为你敞开。”
钟时晴轻轻摇了摇头，她刚刚不是因为齐裕给的赞许或者idi的工作条件而犹豫，她只是突然蹦出一个念头：平常跟齐裕没多少交集的自己怎么会突然被挖墙脚。
这真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钟时晴的视线飘到了吊灯上，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开口问：“虽然这么说有点唐突，但我还是很好奇，我究竟是什么地方跟idi契合，能够让齐总监给我这么高的赞许呢？”
齐裕给她沏了杯茶，面上还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气氛并没有因为他客套的送上一杯茶缓和多少，但钟时晴还是顺手接过了茶杯，“谢谢。”
齐裕看钟时晴的眼神带着一点欣赏，“你习惯从利益角度出发看待问题，可以在有限的资源条件下创造更多的价值，能够给公司带来更多的利益，这是我认为你跟idi相契合的地方。”
钟时晴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来看着齐裕。
“至于我给你的赞许，或许是看中了你的处变不惊。”齐裕的语气带了点自嘲，“很少有人敢在我办公室喝茶，你算是其中一个。”
这茶突然有点烫手。钟时晴无辜的眨了下眼睛。
走出齐裕的办公室后，钟时晴还是忍不住思考齐裕说的话有几分真假。倒不是她对自己不自信，觉得她没有被挖的价值，而是齐裕挖角的这个时间点来的太过突然，甚至找不到前因后果。
哪怕在她年前完成idi那一笔大单之后过来挖人，也好过她现在正闲着蛋疼混顺摸鱼的时候来挖人更合理一些。这么想来，肯定是有什么原因促使齐裕突然朝她扔橄榄枝。
最近有发生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吗？
钟时晴在走廊上停住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最近她生活中唯一的变化就是跟颜净雪的关系更亲密了。最近这阵子，她都有跟颜净雪一起上下班，去他家学烘焙，陪他看设计稿。
钟时晴长吸一口气，缓缓叹出，然后继续低头往回走。
是因为颜净雪的关系吗？
虽说颜净雪在idi隐姓埋名躲清闲，但总要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才能给他提供隐匿的条件，知道颜净雪身份的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有齐裕吧？
会是颜净雪提议让她留下的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一连串的问题压在她心上，在走到颜净雪部门的门口时，却突然没有了走进去质问的勇气。
钟时晴蹙起眉毛，有些苦恼。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容易陷入纠结的人，此刻的情况似乎也不需要她过度的纠结，齐裕只是给她丢了个橄榄枝而已，没有说什么离开rdann来idi工作吧之类的话。有的事情即便你清楚的知道它背后的含义，但在明面上没有把话说死，就不得不给自己留一分余地。对于钟时晴这种人来说，她甚至会留下三分余地。她主观上不希望是颜净雪向齐裕提出的建议……为此甚至可以给自己找理由和借口。比如齐裕是真的看到了她的工作能力，而她这几天太过懒散了，所以想要鼓励一下她。
虽然这种解释差强人意，但也算是个能通的理由。
“晴宝，来找颜净雪吗？”有同事在门口看到她，亲切的打招呼。
钟时晴摆了摆手，“没有，我顺道路过的。”
“颜净雪，晴宝找你！”同事笑着冲颜净雪招呼道。
正在工位上举着压感笔发呆的颜净雪回过神，眼睛亮了一下，离开座位，几步走到了门口。
“找我什么事吗？”颜净雪今天换了浅蓝色的衬衣，水洗白牛仔裤，清澈的像九月的天空。
钟时晴揉了揉鼻子，轻咳一声：“其实也没什么事情。”
“嗯？”颜净雪低头来看着她的眼睛。
钟时晴望进他那双澄澈的眸子里，莫名的觉得心一痛，她抿了下嘴唇，然后绽开个笑容：“刚刚齐总监找我去谈话。”
颜净雪问：“他骂你了？”
钟时晴扯扯嘴角：“你不能想点好的？”
“齐裕可比我会骂人多了。”颜净雪靠在墙上懒洋洋的说道，“不过他那个人就是说话难听点，对事不对人，转头就过了……可是你最近有做错什么事情值得他特意找你去挨骂吗？”
钟时晴冷哼一声，“你也知道我没做过什么错事，他怎么可能把我带过去骂一顿？”
颜净雪挑着眉看她。
“他给我抛了橄榄枝，说欢迎我来idi工作。”钟时晴说道。
“哦？”颜净雪有点惊讶的样子，他低头思考了一会，说，“多条后路是好事情。”
钟时晴一直留意着他的表情变化，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他似乎也刚刚才知道这件事。
“是呢……”钟时晴接着说，“毕竟我被詹宇发配到这边来，想要回rdann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颜净雪过了会才点点头，“也是。”
钟时晴实在很难把颜净雪想的太复杂，他干净清澈的就像无云的蓝天，一如她印象中那个脆弱美丽的画家形象。虽然颜净雪背后的资本实力可观，但他本人对这些利益纠葛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沉溺在自己的艺术天地里……她可以这么认为吧？
钟时晴迷茫了一瞬，然后点点头：“确实是个好事情，但詹宇一天没抛弃我，我也不会背弃rdann。”
颜净雪一贯冷淡的脸上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他伸手摸了摸钟时晴的头，“晴宝啊！”
钟时晴拍掉他揉散自己发型的手，“做什么？”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做出这样一副忠臣的样子，真是封建糟粕啊！”他说道。
“滚呐！”
钟时晴的日子并没有因为齐裕突然抛过一次橄榄枝而发生太多的变化，她还是趁着第一季度工作暂时不忙的时候浑水摸鱼，跟着颜净雪学习怎么烤蛋糕，陪颜净雪研究那些她看不懂的设计图，偶尔还要充当模特。
她已经成为颜净雪家的常客了，最近几个周末都是直接住下的。
之前在颜净雪家借住的时候就有感觉，颜净雪能够给予她自由活动的空间相当之大。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她会把他家厨房扑腾成什么样子，不关注她今天午睡选在什么地方，也不在乎她弄坏了他工作台上新做的装饰品。
钟时晴捧着颜净雪的美术鉴赏书在阳台上打盹的时候，忍不住想：这人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悠长的午睡是下午茶的香气唤醒的，钟时晴循着蛋糕的香味走到了餐桌旁，随手把他的书往桌角一放，看着颜净雪用一套金边彩绘茶具沏花茶。
颜净雪肯定是正经学过茶艺的，钟时晴觉得他沏茶的动作特别好看，是富贵人家养出小少爷的样子。当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把茶杯推到她面前的时候，钟时晴没由来的想起了之前在齐裕办公室喝的茶。
“我上次在齐总监办公室喝了杯茶。”钟时晴说道。
颜净雪看着她，点点头：“嗯，然后呢？”
“他说没几个人敢在他办公室喝茶。”钟时晴的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
颜净雪扯扯嘴角：“你是想让我给你八卦下齐裕？”
“有点好奇。”钟时晴点点头，她咽下一口茶，唇齿留香，感慨道，“你沏茶的手艺比齐总监好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
颜净雪笑笑。
“不过就齐总监这个性格，是怎么做到这个位置上的？”钟时晴疑惑这个问题很久了，“他很容易得罪人吧？idi交给他负责，老板不怕得罪人吗？”
“因为idi的老板没人敢得罪。”颜净雪靠在椅子上轻飘飘的说。
钟时晴点点头，“你跟idi老板是朋友？”
“不算朋友，合作伙伴。”颜净雪捧着茶杯说，“我需要找个地方落脚，跟我有关系的那些人都比较容易查出来。反而是idi此前跟我没什么关系，所以不容易被查到。”
钟时晴笑笑：“颜少爷好心机啊！”
颜净雪瞥了她一眼。
钟时晴伸手把他那本美术鉴赏从桌子的角落拿起来，乖乖的放进了书架里，还把她之前翻出来的其他书目一本一本按照原来的顺序归位。颜净雪静静注视着她的背影，钟时晴穿着浅紫色衬衣配奶油色吊带裙，莫名让他想到香芋味提拉米苏。
等到钟时晴整理完书架转过头来，冲他笑：“你晚饭想吃什么？”
“芋头。”颜净雪鬼使神差的说。
钟时晴表情一僵，然后转着眼睛思考，“冰箱里有吗？”
“有的，我前阵子买来做甜点。”颜净雪说道。
钟时晴点点头，认命的去冰箱里翻找他买的芋头，准备清蒸。
虽然表现得平静自然，但钟时晴内心的情绪翻涌成波：颜净雪跟idi的关系匪浅。
钟时晴其实并没有过多的看到颜净雪跟idi管理层人有接触，就连现在idi的主理人齐裕，钟时晴也鲜少看到他们两个有交流和沟通，哪怕是工作上的，这就导致她以为颜净雪跟齐裕没什么私交。
可是idi作为替他遮掩行踪的重要条件，必然有人能够为颜净雪筹备一切……那个人显然不是齐裕，是齐裕的上一级，或者说idi的幕后老板。
从这个角度来说，颜净雪跟idi的老板是同级，他完全可以向齐裕下指令去拉拢她。
“做人不要太自作多情啊……”钟时晴掩面感叹，她何德何能让颜少爷这么大费周章的挖墙脚，就因为少个做饭的人吗？
钟时晴的后知后觉，让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对颜净雪有些疏远。这些疏远是能够被觉察到，比如她会在颜净雪邀请她吃甜点的时候以减肥为理由拒绝，比如她经常给他定的奶茶消失了，再比如原本需要她跑来协调的工作换成了别人。但这些疏远是不容易被说出口的，因为颜净雪发现钟时晴还是会陪他继续搞rdann的设计图，在他状态不是很好的时候来看望他，顺道给他烧个饭。
这种情况让颜净雪感到困惑，他在困惑了几天之后幡然醒悟。并不是钟时晴对他疏远了，而是她找到了界定他们关系的那条线，并且严格的把他控制在线的另一边。这条关系线，就是他们最初相处的线，相互关联、相对和谐，但并不够亲密。
钟时晴此刻的态度跟她最初的态度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唯一发生改变的是他。
是他想要把她拘束在自己的空间里，为此编制了牢笼，设下了诱饵，只等着人来咬钩。但是猎人最终还是没能骗过狡猾的狐狸，她敏锐的觉察到了牢笼的存在，合理的控制着彼此的关系，不让自己被抓到。
呵！
这种情况下如果发生一点意外……比如森林突然着了大火。狐狸没有了栖息地，是否会乖乖的跟他回去呢？
颜净雪转动着手上的铅笔，视线落在了手机上，他在犹豫要不要联络费楠，跟她讨论一下有关詹宇的事情。
如果詹宇一天不放弃钟时晴，那她得为rdann卖一辈子命。真是愚蠢的女人。
但现在有必要对詹宇下手吗？为了钟时晴？
他闭上眼睛，鼻翼间漂浮的仿佛是那天被大雪掩埋的冰冷的味道，他睁开眼睛，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他看到了空气中那些细小的尘埃，也看到了她出现带来的那一道光，直把他被雪掩埋的心脏重新剖出来的光亮。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接近？如果不想要，为什么要设下陷阱？如果不在意，为什么要陷入纠结？
颜净雪几乎是在一瞬间跟自己达成了和解，他从不是一个对感情优柔寡断的人，他有着艺术家一样敏锐的感知能力，清晰的明辨什么是兴趣，什么是喜爱，什么是感激，什么是眷恋。
颜净雪放下手中的铅笔，从通讯录里找到了友人的名字，“喂，费楠吗？你上次要我帮你查詹宇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颜净雪靠着玻璃幕墙讲电话，从玻璃上投影出的那个影子轻盈且透明，仿佛一触即碎，而被阳光投射落在地面上的那个影子扭曲乌黑，恍若魇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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